第0587章 壹條大河

　　……
　　凱馮慢慢站了起來。
　　對方既然說明白了，他還蹲在龍骨後面就毫無意義，也對不起蘭尼斯特的姓氏。
　　凱馮右手的短刀交到左手，右手用力在衣服上把汗擦去，然後刀交還到右手，幹燥的手心能更握緊刀。
　　“科本，伯尼，妳們要拿我去見魔山？”凱馮冷聲說道。他竭力保持自己蘭尼斯特的尊嚴和首相的權威。
　　黑暗中，伯尼的聲音笑道：“首相大人，我們是怕妳在這裏冷著餓著，所以想請妳去到地面，禦前重臣會議還等著您老主持呢。”
　　黑暗濃如墨汁，無法視人，凱馮不明白為什麽科本和伯尼能在黑暗中從容自如，他們的視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事物？
　　這不可能！
　　“伯尼，科本，妳們都是聰明人，把我交還給魔山，妳們能得到什麽？但是如果妳們放過我，我會送妳們兩位大人身體等重的黃金。如果兩位還協助我逃脫，那麽黃金翻倍。”
　　“那麽多錢？”伯尼呯然心動。
　　“伯尼大人，如果妳要想放過首相大人並幫助他逃脫這裏，我，我想加入。”
　　“妳忘記了凱馮大人要殺妳的仇恨了？”伯尼提醒科本。
　　“沒有忘記，但我更想比我體重重壹倍的黃金。”科本學士的聲音裏透露出貪婪。
　　“我也很想要，但是，凱馮首相，我們怎麽才能得到妳說的黃金呢？”伯尼的聲音裏戲謔消失，嚴肅詢問。
　　“伯尼大人，蘭尼斯特，有債必償，這句話，比我的生命更重要。蘭尼斯特家族承諾的債務，從來沒有過壹次賴賬。兩位大人，壹旦我逃脫，必然會派人把黃金送到兩位大人指定的地點。”
　　“好，蘭尼斯特，有債必償，我相信首相大人的承諾。”伯尼鄭重說道。
　　“我也相信！”科本謙卑的聲音裏帶著尊敬。
　　“那麽，我想我已經和兩位大人達成了共識。”凱馮謹慎道。
　　“是的，首相大人，請出來吧。”
　　黑暗中，凱馮的短刀在前，另壹只手摸索著龍骨，慢慢向前走。他走出了黑死神貝勒裏恩的大嘴。
　　很及時的，在他的身側、身前，亮起了火把。
　　十幾只火把同時亮起，火把舉在十幾個孩子的手裏。這些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衣著破爛、神情樸素無華。
　　伯尼的小小鳥！
　　伯尼和科本站在開國王後維桑尼亞的坐騎瓦格哈爾的大嘴裏，兩個人沒有點燃火把，但手裏端著兩把短弩。
　　科本壹把，伯尼壹把！
　　短弩，機括強勁的短弩，在近距離上，能破甲殺人，厲害無比。
　　凱馮身上沒有甲胄。
　　從書房的夾層墻壁裏逃出來，無法穿戴甲胄。那墻壁的夾層太狹窄，容不下成人穿著甲胄進入。
　　“首相大人，先放下妳的刀。”伯尼笑道。
　　小矮子比侏儒小惡魔高不了多少，但實在是面目可憎。
　　凱馮放下了刀！
　　科本和伯尼端著短弩走出了瓦格哈爾的大嘴，正對凱馮。
　　壹只小小鳥上前，取走了凱馮的短刀。
　　價值不菲的短刀，刀柄上鑲嵌的紅寶石和翡翠都值不少錢。
　　“首相大人，跟著我的小小鳥走，保證妳安全離開這裏。”伯尼笑嘻嘻說道。
　　凱馮默然無語。
　　壹只小小鳥開始在前面帶路，凱馮跟上，幾只小小鳥跟在凱馮的左右兩邊，伯尼和科本端著短弩，對準凱馮的後背。
　　冷風從前面吹拂過來，越是往前面走，空氣越潮濕。巨大而高闊的空間開始壓縮，兩邊的墻壁也開始收縮，向人擠迫過來。
　　凱馮覺得自己是很失敗的，他第壹次見識到伯尼的小小鳥，這些孩子動作敏捷，眼神機靈，很顯然訓練有素。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衣著破爛的孩子看起來像乞丐，但卻個個能閱讀賬本，能識字閱讀書信。他們在孤兒院裏，有專門的語文老師、數學老師、歷史老師、潛行老師。伯尼接手後，還給孩子們配備了格鬥老師、偷竊老師和賭博老師。
　　瓦裏斯的小小鳥註重了數學、計算、地理和人文歷史的教育，但缺乏格鬥刺殺的訓練，伯尼是個小矮子，在這方面吃了不少虧，他就補足了這壹點。這些小小鳥的腰間，都插著鋒利的小匕首。格鬥老師訓練他們在危急時刻壹擊斃命的技術。刺殺的靶子上，瞄準的都是眼睛、心臟、下陰這些人體要害部位。
　　十幾個小小鳥走在凱馮的身邊，其實這是壹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十幾把匕首壹旦抽出來，瘋狂攢刺，十個空手的凱馮也抵擋不住。
　　凱馮的註意力只在伯尼和科本的短弩上，對十幾只小小鳥的威脅毫無感覺。
　　雖然並沒有壹個真正的戰士押送凱馮，但凱馮他是絕對插翅難逃的！
　　凱馮心裏明白——科本是個大學士，沒有經過任何的殺人訓練，但他殺人的天賦和殘忍無情可能來自魔鬼的祝福。而伯尼，有未曾經過驗證的消息說他其實混成了君臨城最大的流氓頭子，總管君臨城內所有的流氓和下三路兄弟們，想必動手殺壹個人毫無挑心理障礙。
　　鑒於此，凱馮決定即使有了機會，雖然面對的是壹個老學士壹個小矮子，外加壹群小孩子，但還是別靠武力逃走的好！
　　前面出現了天光！
　　這令凱馮心裏大喜！
　　他們即將走出黑暗，來到外面，重見天日。
　　伯尼沒有欺騙他，果然決定了要放他走。
　　再前行，水的氣味和聲音都清晰起來。
　　“我們來到了黑水河邊？”凱馮問伯尼。他心裏很驚訝，想不到那龍骨的洞穴還通向黑水河的河邊。他曾經試過找到出口，但東繞西轉，在迷宮壹樣的地下，根本無法找到出口。
　　凱馮的心激動起來。
　　“伯尼大人，科本大人，蘭尼斯特有債必償，請兩位大人告訴我，妳們要我把黃金送到哪裏？”
　　科本微微的瞇縫起眼睛：“首相大人，國庫空虛，妳都把七國的稅收權力作價三百六十萬金龍賣給了魔山和貝勒大聖堂，妳又哪裏來的那麽多黃金付給我們？”
　　“凱巖城蘭尼斯特的地下儲備黃金富可敵國。在凱巖城的英雄殿，有壹百尊黃金雕塑，每壹尊都是真人大人，那僅僅是我們蘭尼斯特財富的極小壹部分。”凱馮的語氣自負而驕傲起來，“兩位大人，我壹旦回到西境，將重金聯絡七國軍團，重金雇傭海外軍團壹起鏟除魔山，蘭尼斯特的儲備黃金，到了該動用的時候了。我相信在不久的時間裏，我們會再次在紅堡相聚。”
　　“我很期待。”伯尼說道。
　　“我也很期待！”科本露出親切笑容。
　　走在最前面的小小鳥把火把在地面的泥土上熄滅，水聲、風聲、鳥聲傳進來，壹掃隧洞裏的黑暗壓抑。
　　凱馮隨著小小鳥鉆出洞口，外面是小樹林、荊棘叢，荊棘叢不遠，就是滾滾黑水河。
　　遠處有漁民的號子聲傳來，近處，幾顆哨兵樹下，壹個猛人騎在壹匹火焰般的異獸上，巨劍劍鞘露出寬闊的肩膀，正瞪著凱馮——魔山！
　　凱馮脖子僵硬，他用力才能扭回頭，看向伯尼和科本。
　　小小鳥們如小小鳥兒壹般四散而去，很快散進了黑水河樹林，沒有了影子。
　　伯尼笑道：“首相大人，對不起，妳給我們的黃金實在太多，我們也沒有辦法花。”
　　科本微笑，充滿了歉意：“首相大人，還有很重要壹點，魔山大人不見了妳，但突然發現了我和伯尼大人多了很多黃金使用，我們的小命就不保啊！”
　　壹縷陽光透過樹葉的間歇落在了凱馮的身上，朝陽升起來了，嶄新的壹天正式開始了……
　　……
　　清晨，初升的陽光照射著禦林，也照射著黑水河碼頭。
　　詹姆、波隆，波德瑞克，還有壹百余名宮廷士兵來到河邊，河水沖刷著碼頭，但碼頭上，壹艘渡船也沒有。
　　“波隆，妳去上遊，波德瑞克，妳去下遊，找壹艘船來渡我們過去。”
　　“遵命，大人。”波隆和波德瑞克答應壹聲，打馬離開，順著河道，壹去上遊，壹去下遊。
　　波隆很快就看見了江水中壹艘打漁的漁船，他驅使戰馬奔馳到河邊，戰馬馬蹄濺著河水：“漁夫，給妳壹枚金龍，渡我過河。”
　　波隆做事幹凈利落，追求最高效率，壹個字：錢！
　　漁夫在江水中收網，壹條大魚在漁網中嘩啦啦掙紮，飛濺起雪白的水花：“大人，皇家海軍有令，黑水河渡口已經封渡。”
　　“漁夫，我奉太後陛下命令，現征用妳的漁船，違令者斬！？”波隆厲聲喝道。
　　金錢不成，那就威逼，波隆對這些手段嫻熟無比。
　　“好的，大人，您稍等！”漁夫繼續收網。
　　“快壹點，耽擱我的行程，誤了大事，妳全家難以活命。”波隆威脅道。
　　以生命威脅普通子民，波隆輕車熟路。
　　“大人，我收起網，立即來接大人。”
　　“不要收網了！給妳壹枚金龍，去換十張、八張新網，再換壹艘漁船，妳還有剩余。”
　　“大人，金子您還是留著吧。”漁夫不卑不亢，語氣鎮定。
　　這令波隆有微微的詫異。
　　小小漁夫，竟然有如此膽色，難得！
　　漁夫麻溜的收起網，黑水河魚資源豐富，上遊與河間地的神眼湖相通，下遊和龍石島海域的大海相通，各種魚多種多樣，這壹網收起，好多條大魚白花花的掛在網上掙紮。
　　漁夫把魚抓起來扔進底艙，拉長嗓子唱了壹聲號子，劃動槳葉，那船順流而下，向北邊河岸而去。
　　波隆眼睜睜的看著那漁夫駕船反方向離去，越走越遠，壹腔的憤怒堵在了胸口。
　　他嗎的，區區壹個漁夫，怎麽敢抗拒壹個騎士的要求。波隆現在可是有身份的人，背靠魔山，獲封黑水河騎士稱號，妻子是史鐸克渥斯領地上的領主，史鐸克渥斯領地如今落在他的手裏，但壹個漁夫，根本不鳥他，徑直駕船離開。
　　“漁夫，我是黑水河騎士波隆，我渡過黑水河後，壹定會命令皇家海軍戰士來找到妳，我會砍下妳的頭，我發誓！”波隆隔河喊過去。
　　他雖然是黑水河騎士，卻無法渡過黑水河！
　　“大人，您稍等，我現在就去皇家海軍港口，向瓦格納大人請示是否能渡大人過河。黑水河上下漁船，不得皇家海軍命令，誰敢擅自渡人，通通死罪。”
　　波隆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小半個時辰後，波隆騎馬返回黑水河碼頭，他遇上的靠在岸邊的大小漁船，無壹例外，見到他就趕快撐桿離開，把船蕩到江心，不管他如何威脅利誘，都徑直離去。剛才那漁夫還有心情和他廢話兩句，已經是很良心的好人了。
　　波德瑞克也縱馬回來，他遇上的情形和波隆壹模壹樣，在下遊，波德瑞克還遇上幾艘商船，無壹例外，不管開出什麽條件，那些船長都沈默不語，吩咐船速度離開。
　　穿軍裝的士兵惹不起，那就急速躲開。
　　詹姆戰馬在黑水河碼頭踢踏，他眼望滾滾江水，無法橫渡。
　　詹姆跳下馬，壹臉的憔悴，君臨城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朝陽燦爛，和風細細，江水嘩啦，壹派生機，但他們無法渡河。
　　壹條大河，波浪闊！
　　“學士，放飛渡鴉給凱馮首相，給梅斯大人。”
　　“是，大人！”
　　“再給魔山大人也送壹封信，信這樣寫……”
　　“遵命，大人。”
　　……
　　黑水河碼頭。
　　壹名臉上畫著渦形白紋的赤裸著上身的搬運工剛上甲板，伸手抓住壹袋面粉的兩個角還沒有用力，碼頭的階梯上，壹個同工喊過來：“莫特利，半島王在黑水河樹林裏抓住了奸相凱馮，正押解上臨河大道呢，走走走，快去看那奸相的下場。”
　　莫特利二話不說，下船。
　　壹旁的船長和面粉富商不敢呵斥他。
　　碼頭上新成立了壹個幫派：蟹爪幫。以蟹爪半島部落山民為主，據傳聞背後的老大是皇家海軍總司令瓦格納·加爾，核心的海軍戰士和蟹爪幫壹樣都來自蟹爪半島。
　　如今，身邊有雇傭兵和騎士的船長和富商老板們都惹不起這些搬運工。
　　自從蟹爪幫成立以來，壹百多個碼頭，上千搬運工，再也沒有老板敢明目張膽的克扣工錢，老板雇傭的騎士也不敢再隨意毆打搬運工，淩辱女傭和水手。
　　據說瓦格納·加爾大人的身後，是魔山！
　　這些蟹爪半島人在私下和彼此說話間都稱呼魔山為他們的半島王。
　　船長和面粉富商對視壹眼，也決定下船，去圍觀被抓住的凱馮。
　　……
　　壹時間，消息如風吹過整個港口，遠遠近近，壹百多個碼頭上：搬運工、女傭、水手、漁夫、海軍戰士、船長、雇傭兵、富商等都向臨河大道蜂湧……壹小會，臨河大道上人馬為患，喧嘩聲壓過了黑水河的滾滾河水聲……
　　……
　　對岸，黑水河碼頭上，詹姆隔河相望，眼神陰郁，他的手按上了劍柄，手背冒出了青筋。
　　頭頂上，三只渡鴉嘩啦啦飛出，向君臨城的紅堡飛去……
　　壹條大河，波浪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