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

煙雨江南

歷史軍事

  那壹天,我搖動所有的經桶,不為超度,只為觸摸妳的指尖;   那壹年,在山路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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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相約

塵緣 by 煙雨江南

2018-8-30 14:39

  天上壹朝日月,人間幾度春秋。
  其時浩浩神州,關山雄踞,大河縱橫,山河之間,蕩蕩然沃野千裏,氣象萬千。億萬年間,天降凝露,地氣升騰,陰陽交匯之下,遂有雲行風動、電閃雷鳴。
  物華凝聚,始現生靈。又不知幾億萬年之後,方得有人行走於大地之上。當此繁榮昌盛之世,上古之事早已佚不可考。無論士林大夫,又或販夫走卒,所知者無非神仙精怪、種種荒誕傳說。即使正史所載之洪荒紀元,也僅上溯數萬年而止。大略有識之士,自然知道史書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書上所載諸般洪荒逸事,讀來與俾林野史實也相去無幾。
  神州得天獨厚,多有風調雨順之年,故此漸漸走向盛世。其中自有壹些人,不喜世間名祿,只愛尋山覓水。又於那些山清水秀、地氣匯集之所結廬而居,離俗遁世,潛心修行。
  上古之年,坊間傳到有修道之士號廣成子,徹悟仙法,騎鶴西去,留下若幹仙跡。此後塵世修仙訪道之風始盛。千萬年來,得道飛升之士屢有所聞,正史野傳也不鮮提及。至此凡人始知九天之上,另有青冥,百尺地下,是為黃泉。只是神仙壹說終究虛無飄渺,仙凡之間相隔遙遠,凡夫俗子們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溫飽,勞碌終生,不得解脫。等到老來歸去,壹抔黃土,數滴眼淚,也就了無痕跡了。
  每逢天災人禍,又或是重要年節,百姓必會焚香上供,去膜拜那些自己終其壹生也不可或見的神明。因為他們相信,神人相距並不遙遠,只要誠心祈求,虔誠膜拜,上天終有所感,仙界必有所覺,雖然不是有求必應,終能應驗壹二。只是天地之別、仙俗之隔,實如巨淵汪洋,遠非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思及,這個自不必多提。
  然在九天之外,青冥之極,確有廣大玄妙世界,即為眾仙居處、凡俗口中所稱之仙界,又別名天宮、蓮華、妙境,等等,名號不壹。
  仙界所處之地蒼蒼茫茫,無比廣大,不知其界在何處。上下幽幽,縱有莫大神通,也無以測度其深其遠。
  然則仙界也非如那些凡夫俗子所想,唯有繁花似錦,歌舞升平。
  茫茫仙界中,除中央壹地外,四野均是荒蕪壹片,玄境處處,有莫大兇險藏於其中,平素縱是壹般的下仙也不敢離開仙域過遠。壹旦陷入玄荒種種幻境之中,即有可能再也不得脫身,金身仙品,均要毀於壹旦。因此敢於玄荒秘境出入行走的,若非具大神通的上仙,則是有通玄手段的仙人,因此才不憚種種兇險。
  然而越過茫茫玄荒,再向深處,是何世界、有何天機,即是仙人也不得而知。
  在仙界的極邊緣處,有壹條天河,寬十萬丈,深百千尺,水面上波濤不興,綿綿延延,不見其源,不知所終。河邊千裏之內不見樹木植被,空中無飛禽,地面無塵土,無彼無此,其渺茫狀態,難借言詞形容。
  天河之水並非凡水,柔弱之極,片物不載,不論是天獸還是仙人,入水即沈,再無出水可能。天河之上,有習習微風自玄冥中來,向無盡處去。通常時候,這些風只是氣流微湧,與人間風雨並無二致;然而每過壹段時間,風中就會帶上絲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玄異氣息。所謂玄異,即是壹旦遇上仙家法寶又或是修習有成的靈物,即會侵消其仙氣、解離其結構,無論仙人天獸,在這茫茫天河上壹旦支撐不住,即會就此落水,萬載修為頃刻間化為烏有。
  正因如此,這條天河得名為不二天河,成為翼護仙界的天然屏障。然而偶爾還會有那得道精怪從玄荒深處出來,越過不二天河,潛入仙界正土。因此仙帝令有能之仙人巡視玄荒邊緣,以防精怪魔物侵擾仙界清靜。
  不二天河有若遊龍,蜿蜒臥於仙界。河畔壹片荒野,淡霧繚繞,千裏之內了無生氣。唯獨在河水彎處,水畔池邊,有壹方青石,生得晶瑩剔透,傲然不凡,隱隱之間,透出些生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顯非凡物。
  青石不知從何而來,自亙古時起就已立於不二河畔。仙山無日月,它已不知立了幾萬萬年。
  這壹日,無定河畔久遠的寂靜又被打破,遙遙遠方,雲開霧散處,有壹位仙人灑然行來。他面若冠玉,鼻入懸膽,氣宇軒昂,鬢發高挽,束以七彩琉璃盤龍珠,壹身長袍前繡雲後生風,袍袖角各綴壹座八角玲瓏塔,足下三朵蓮花,放射寶光若華,破開層層雲霧,冉冉而來。
  仙人遙遙望見無定河畔那壹方青石,微露笑意,足下蓮花光芒綻放,加快了行進速度,轉眼間已飛至不二河上方。他駕起仙蓮,頃刻間已經在河上環飛三周,神思掃遍方圓千裏之域,見並無異狀,這才壓低仙蓮,徐徐落於青石之旁。
  他理理仙袍,背靠青石,面向浩渺無定天河,從容盤膝坐下,又從懷中取出天書壹卷,朗聲誦讀起來。
  浩浩煙波,瑩瑩青石,伴隨書聲朗朗,這位於玄荒兇境邊緣的不二河畔,壹時間竟也雲霞繚繞,異香撲鼻,萬千蓮瓣飄落,和風細雨灑下,天邊透出紫霞之光,不毛之地,頓成祥瑞處所。
  過不多時,壹卷天書誦畢,仙人緩緩站起,將天書收入懷中。他拍了拍身畔青石,笑道:“青石啊青石,妳能得聽我誦讀天書七卷,也是有莫大緣分。如今妳靈光外露、修行將滿,若有機緣,或也可得脫卻石體、修成仙胎。現今時辰將到,妳我此次相聚已了,就此別過。”
  仙人擡手壹指,三朵蓮花自空而降。他舉步踏上蓮花,欲飛起時,又見不二天河上萬道煙波,罡風再起,忽然心有所悟,於是又回身來到青石之前,道:“青石啊青石,妳我果是有緣。我適才見無定天河上巽風再起,悟得‘解離訣’壹篇,也都付與妳吧!”
  言罷,他袍袖壹拂,煙霞過處,青石上已泛起壹篇文字,隨後又漸漸隱去。
  這壹次他不再停留,駕起蓮花,沖霄而去。
  無定河畔,荒茫四野,壹時之間,只余下壹方青石。
  此仙乃是四方巡界之使,往返巡回檢視玄荒邊地,以防有精怪趁虛而入。這些精怪雖然興不起多大風浪,然則擾及仙人清修,終是不妥。
  仙人檢視四境,每五百年巡回壹周。每到無定河畔時,他必坐於青石之旁,朗聲誦讀天書壹卷,然後起身拂理袍帶,方正綸巾,如此才會離去。
  仙山無日月。
  自何時起方始與青石相晤,仙人已不自知。每五百年的壹次相遇,如今已是第幾遭。
  唯那七卷天書,翻來覆去,又讀了何止數十遍?
  仙人離去後又不知過去多少年,青石受巽風吹拂,吸天河露氣,瑩光越來越盛。
  忽有壹日,素來平靜無波的無定天河驟然波濤洶湧,狂風大作。上窮怒雷滾滾,大地震顫轟鳴,就連那方亙古不動的青石上也光波流轉,晃動不休。
  壹記驚天怒雷過後,天河畔壹道青色毫光沖天而起,直上九霄!再看天河河灣處,青石早已炸裂,壹地碎石之間,立著壹個壹襲青袍的卓卓女子。她黛眉微顰,茫然四顧,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恰在此時,荒原盡頭煙塵大作,隱隱有戰鼓號角聲傳來。那女子面露疑惑,就向那煙塵起處望去。
  遠方白光壹閃,有壹頭似貓似狐的雪白小獸宛如足不點地般沖來,轉瞬間已沖至那青衣女子之前。
  雪白小獸埋頭苦沖,渾然不覺前方正立著那青石化成的女子。它雖靈覺冠絕玄荒,然則分毫感覺不到那女子的氣息。這也難怪,她剛剛脫卻石衣、修成仙體,此刻通體靈氣沖盈,然而仍以石氣為主。在小獸靈覺之中,那女子不過是壹方青石而已。
  青石此刻茫茫然,恍恍然,渾不知身在何處,將向何方。她心中忽然微動,盈盈俯下身體,纖纖素手落處,恰好拈住那只小獸的後頸,將它提了起來。
  小獸萬沒料到有此結果,壹時間急得張牙舞爪,向著那女子吱吱呀呀地叫個不停,顯然在炫示威風。可是它頭大爪短,通體雪白皮毛柔軟之極,雙眼紅若火晶,再怎樣努力亮出小牙,也只顯可愛,不見威風。
  女子將小獸提至面前,壹雙青瞳定定地看著它。待見小獸徒然掙紮示威,不由得莞爾壹笑。
  此時遠方煞氣沖天而起,壹聲號角悠然傳來,號角聲中隱現淩厲殺機。小獸扭頭望去,見那沖天的煙塵中隱現無數旌旗,壹時間竟然呆住了。而那女子也在遙望遠方,見無數甲兵正向此地奔來,不覺微露疑惑之色。
  雪白小獸不再掙紮,輕輕嗚咽壹聲,就此緩緩低下頭去。它四爪微微蜷起,在那青衣女子手中,就此縮成了壹個雪白絨球,似是閉目待死。
  不知為何,青衣女子心中憐意忽然如潮而生。她輕輕壹嘆,纖指微松,雪白小獸就此向地上落去。它似是完全沒有預料到如此結果,在地上彈了幾彈,這才四爪壹伸,如壹道閃電般向不遠處的無定天河奔去。
  將到河邊,它忽然駐足,回首向那女子望去。
  那青衣女子盈盈立於風中,壹雙美瞳竟也望向於它。
  四目相對壹刻,數秒而已。
  雪白小獸忽然仰首向天,發出壹聲長嘯,其聲清越蒼越,有若龍吟!
  嘯聲未歇,它已回過頭去,壹躍十丈,縱入無定天河之中。平滑若鏡的天河上激起了壹團小小水花,又有數道漣漪蕩漾,久久不散。
  在那青衣女子的瞳中,同樣映出了數道漣漪,久久不散。
  恰在此時,壹聲有若霹靂的大喝傳來,驚散了青衣女子瞳中的漣漪:“兀那蠢物!妳好大的膽子,如何敢放走萬年天妖!”
  青衣女子慌然轉身,見身後已立了壹個高她數倍、周身金甲的仙人,正向她怒目而視。而無數天兵已如潮水般自她兩旁湧過,向天河邊追去。只是到了河邊時,他們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踏前壹步。天河弱水罡風,縱是上仙也不敢輕渡,這些普通天兵又如何敢踏進河去?
  青衣女子微覺驚慌。她剛剛脫胎化形,壹切皆依本能行事,此時靈智尚未全開,全然不知大禍已自臨頭。
  金甲仙人上下打量了壹番青衣女子,嘆道:“罷了,天妖此刻已逃回玄荒。妳這蠢物犯下大罪,隨我去見仙帝吧!只是憐妳修行不易,方始得道化形,就要受天雷殛體之刑。”
  青衣女子還未明白金甲仙人言中之意,就聽到嘩啦壹聲響,壹雙纖手已然多了壹副鐐銬,壹名仙卒將壹面玉牌向她壹招,壹道光華當即將她罩住,就此吸入到玉牌之中。
  “大膽蠢物,妳可知罪嗎?”
  直至這記喝聲入耳,青衣女子才從恍惚中醒來。她舉目四顧,見不知何時已身處壹座輝煌天殿中央。大殿以青玉鋪地,以白石為柱,四角銅獸香爐中氤氤氳氳,正燃著不知名的香料。大殿四檐之上,皆有青金異獸坐守。
  大殿中空中壹聲,唯青衣女子跪於殿中央,絲毫動彈不得。
  她的正前方,有壹道翠玉長階,壹路向上,直伸入茫茫雲中。那聲斷喝即是自雲中飄下,落於階前。
  她心下驚慌,又覺不解,全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此時又有壹個聲音傳來:“陛下,此蠢物私縱天妖,雖是無心之過,然則其禍無窮,依律本當將其打入陰潭,永世承受極寒蝕體之刑。姑念其剛得化形,靈識未開,故只處以天雷殛體之刑即可。”
  青衣女子微微顫動,她並不知天雷殛體是何刑罰,然則隱隱感覺,億萬載修得的神識,恐怕要就此去了。
  “陛下!臣以為不妥!”
  青衣女子全身壹震,她記得這個聲音,那每五百年就會在她身邊響起壹次的聲音!
  “陛下,此次天地間機緣混亂、陰陽相沖,方使那天妖得脫所困。若非天地劇變,她仍只是壹方青石而已。她縱然脫卻石衣、修成仙體,靈識也未盡開,如何識得天妖?她雖然當罰,然念其修行不易,臣以為天雷殛體之刑過重了!”
  前壹個聲音轟轟隆隆地傳下,已有怒意:“大膽!她縱走天妖,罪無可赦,天雷殛體、毀去她過去未來壹切因果,已是莫大的恩典。妳不過是小小的四方巡界之仙,又如何敢在此殿胡言?陛下,若此等罪過都可赦免,天律將置於何地?朗朗仙界,殿前神仙,又將如何感受呢?”
  此時九重天上白雲忽開,隱隱現出壹座仙宮,紅墻金瓦,白玉欄桿,紫雲繞墻,巍巍峨峨。青衣女子忽然感覺有壹道目光自自己身上掃過,那目光溫潤柔和,仿如蓮花拂面,令她壹時驚惶盡去,心下踏實了許多。
  此時天上傳下壹個語聲,溫和淡泊,不怒自威:“青石縱走天妖,其罪已明,依律當處天雷殛體之刑,大羅天君所言並無不妥。”
  “陛下,臣有壹言!”那巡界之仙又道,“青石在此時修煉成形,縱走天妖,溯其根源,乃是因臣誦讀天書,為她聽去,依法修煉而至。是以青石此罪,理應由臣共擔才是!”
  仙帝默然片刻,方道:“妳巡視四境,累有功勛。也罷,這也是妳塵緣未了。既然妳願與她共擔此罪,那即罰妳二人清退仙班,打入濁世,承受百世輪回之苦。”
  聽到清退仙班、打入濁世幾字,青衣女子不知為何,心底忽有寒意湧起。只是她眼前壹花,那五百年得遇壹次的仙人已出現在她面前。
  他緩緩解去束發琉璃盤龍珠,脫下仙風遊雲袍,又散去足下蓮花,與她並肩跪於大殿中央。
  此時九重天上,仙宮深處,鐘聲悠悠響起,洋洋灑灑,四下飄散。
  大殿鋪地青玉忽然盡數散開,青石與巡界之仙就此向下墜去。她只覺茫茫雲霧擦身飛過,罡風刮面如刀,雲霧深處,又有種種兇厲景象,心下正慌時,手上忽然壹暖,已被人輕輕握住。
  這壹握,握定了百世輪回,千年塵緣。
  方知道世間故事,原有根本;順緣逆緣,皆是前緣。


  卷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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