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亂世魅音，吐盡秘辛

　　靈碑島，孤零零壹株雲紋古樹之上，正有些旖旎景兒發生。
　　陶大真君壹時不慎，被白隱仙姑那如玉如雪的蛇尾卷了身子，抱在身前，放於樹上，二者間隔不足壹豎掌，陶潛能感覺到白隱姑姑好似蘭麝般的氣息落在自己面上，長長青絲垂落，正好攏住二人身軀。
　　這畫面，倒是壹如初見時。
　　甚至於連打招呼，也還是那般。
　　就見白隱姑姑吐出濕潤小舌，親昵舔了舔陶潛。
　　且壹下似乎不夠，這姑姑輕咦壹聲後，又多舔了幾下。
　　陶潛心知，這既是白隱姑姑身為“蛇種”的習性，也是她的壹種感應、偵測類的天生神通。
　　平素用不著，壹旦用了，必可起效。
　　上回也是這般，姑姑舔了他幾下，就直接窺見陶潛的癖好，以及對白隱姑姑的感覺，纖毫畢現，如觀掌紋。
　　果然，陶潛還未開口，白隱姑姑先壹步洞悉了他的來意和心念。
　　反應竟是噗嗤壹笑，語氣中稀罕帶著壹絲得意，揶揄道：
　　“修為道行已在我之上的陶大真君，這回又有事來求我相助了。”
　　“雲容那小貍奴怎麽說，她不怕我趁機吃了她的夫君麽？”
　　“須知，這可是個極好的由頭哦。”
　　白隱仙姑性情喜靜，遺世獨立，只有在面對陶潛時，才會這般話多。
　　她這壹番說辭，聽來與雲容完全契合，不愧是壹雙冤家。
　　聽得姑姑這般說，陶潛不好回應，只好生硬轉了話茬道：
　　“姑姑神通果然了得，陶潛此來確是有事相求。”
　　“我有壹好友，其本相乃是上古異寶【山河社稷圖】，此寶舊主正是域外先天神魔媧皇大人。”
　　“前些日子，媧皇嫡傳弟子，也是妖墳狐族族長‘妲’帶著妖墳狐、玉琵琶、九頭雉雞三族遷徙入長生界，並持壹枚媧皇令，命我好友祖靈道友歸順於她，此女道行雖高，但瞧來卻是個心術不正的，好友也已預知，若真個歸順，下場只怕不妙。”
　　“聽聞姑姑乃是媧蛇族公主，在媧皇面前也能說得上話，不知姑姑能否伸個援手，救我好友壹救。”
　　……
　　白隱曉得陶潛有事來求，只窺的沒有這般細致。
　　聽罷，面上不由露出思憶之色來。
　　顯然媧皇、媧蛇族公主、妖墳狐族、妲……等等名諱，她也是許久沒聽過了。
　　“原來如此，姑姑我還說，以妳身份根腳，道行神通都解決不了的事，如何姑姑就做得到了，竟是事關媧皇壹脈。”
　　“我那媧蛇族公主的身份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媧蛇都是極能生的，公主沒有壹千也有八百，尋常公主無有那個位份，能讓‘妲姐姐’讓步，她在媧皇宮中雖不受寵，但也是實實在在的嫡傳弟子哩。”
　　“不過姑姑我若開口，許能成事，從小到大，妲姐姐可是從未拒絕過我。”
　　“那媧皇令也不是甚稀罕物，我也是有的。”
　　說話間，白隱姑姑又是故技重施。
　　那光滑誘人的肋下，驟然鼓起壹顆肉包，血肉破碎中，壹條雪白臂膀探出，黏糊糊的白皙手掌，正捏著壹枚通體油青，非石非玉且散發著駭人神性氣息的令牌。
　　白隱難得自誇，陶潛壹瞧便知。
　　媧蛇族公主的確很多，但自家白隱姑姑只怕是最特殊的壹位，聽來也與那妖墳狐族族長“妲”的關系極好。
　　陶潛正欲開口，再央求壹二。
　　白隱瞧出他心念，慵懶壹笑，探指摁住他口，徑直便道：
　　“妳難得來靈碑島壹趟，既喊我壹聲姑姑，怎會讓妳失望而歸。”
　　“且耐心些，容我先與妲姐姐言說壹二。”
　　話罷，也不知白隱施了何種秘術。
　　那“媧皇令”倏然迸發幽光，勾勒出壹道圓光門戶。
　　門戶後，驟顯出壹位又邪異又原始的大美人來。
　　說美，自是因為其容顏，杏臉桃腮，眉如春山淺淡，眼若秋波宛轉……縱是此時的陶潛，見得這壹張臉後，也不由在心底感嘆，論及魅惑天下只怕無人能與此女相提並論，縱是雲容、元明真也不成。
　　常理而言，要與這等容顏搭配，此女該也有隆胸纖腰，美臀長腿才是。
　　可陶潛往下瞧，所見卻是巨大且毛茸茸的狐貍身軀，背後九條狐尾伸展搖曳，黃雲伴生飄蕩，青煙裊裊升騰，有許多同樣是“人首狐身”的小狐貍，環繞其玩耍嬉戲，有壹些更在其腹部處趴伏蠕動，似是剛誕生不久的子嗣。
　　那畫面瞧來，既妖異，又神聖。
　　“這便是媧皇嫡傳，妖墳狐族之長‘妲’了，想來修的應是魅惑蒼生、惑亂塵世之道。”
　　“能有這般法力境界，她必是已得道過壹次。”
　　因白隱施法遮掩，陶潛能窺見對方，對方卻瞧不見他。
　　就在他感嘆時，兩位皆是從媧皇宮出來的舊人，已開始敘舊。
　　第壹時間開口的，乃是那妲。
　　她瞧著似是壹尊狐神，開口後，其聲也果然縹緲神聖，令人忍不住臣服拜她。
　　“白隱妹妹？”
　　“卻是稀客，姐姐我數日前才回轉這長生祖地，原以為是往年那些個冤家來尋我麻煩，沒想到是白隱妹妹。”
　　“妳我少不得千年不曾相見了吧，姐姐我入界後本是要去蓬萊海尋妳的，只有些瑣事耽擱了，還望妹妹莫怪。”
　　雖是簡單言語。
　　可不知為何，陶潛聽到的每壹個字，都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恨不得那虛空門戶是實的，可容人直接踏步過去，相伴此女左右，又或是如那些個小狐貍般，能成為其子嗣孩童……這念頭，實在惡心且詭異，來的毫無緣由，但偏生就來了。
　　陶潛皺眉時，腦海中順勢生出壹道誌述：
　　【正在遭受“亂世魅音”侵蝕……可豁免。】
　　【此魅音乃屬媧皇親傳弟子“妲”，此狐妖因證悟道化，得此魅音異力，無需耗損任何法力源炁，已全然固化在其唇舌之上，只壹開口，便可魅惑凡世，若修行者心境修為不夠，縱有道化境，也將被其魅惑，無法自已。】
　　【此魅音最為克制人皇之道，若修持不足，受人道氣運烘烤日久，再壹聽這魅音，心魂隨時將要沈淪。】
　　瞧罷誌述，陶潛再嘆道：
　　“果然，能證悟道化境的修士，不論是人是妖是魔，無壹個是好相與的。”
　　“這等異力她甚至無需施法激發，已固化在其唇舌之上……嘖嘖，此女入界，莫不是為了余延世等人而來？”
　　他心念復雜時，那頭狐神似的妲，再度開口。
　　“好妹妹，姐姐知妳性情，若是無事，只會等姐姐上門尋妳，絕不會主動喚我。”
　　“妹妹且說，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莫非那靈寶宗門人，敢欺辱妹妹？”
　　說到此處，此女背後九條通天狐尾驟然狂舞起來。
　　黃雲膨脹，遮天蔽日。
　　青煙爆裂，絞碎虛空。
　　其柔軟又毛茸茸的狐身，驟然血肉裂開，伴隨著撕拉異響，壹顆顆無比妖異、猙獰的狐眼睜開。
　　她這壹怒，頓時顯出道化境的恐怖。
　　哪怕不是本體入界，哪怕陶潛也知她瞧不見自己，不由得心頭壹凜。
　　“若只是與她這分身在長生界內廝殺，我當可勝之。”
　　“若是本體，我必敗不說，許還有可能淪為其裙下之臣。”
　　陶潛下得判斷時，反應頗為遲鈍的白隱終於回話。
　　相比妲，這好姑姑不擅言辭，也不願多加客套。
　　只慵懶伏著，隨後直接回道：
　　“妲姐姐莫要妄言，我老師乃是靈寶宗主，蓬萊海內誰敢欺我？”
　　“之所以尋妳，壹是曉得妳回轉祖地，借這令牌與妳說說話，二是妹妹我有壹事央求姐姐幫忙。”
　　聽到第二句。
　　妲瞬息好似被順毛摸了般，九尾垂落，壹顆顆駭人狐眼紛紛閉上。
　　唯獨剩余壹雙，睜得巨大，眸中滿是驚奇之色，連連說道：“妹妹快說，以妳我的姐妹情，莫說是壹件事，縱是百件千件，姐姐也會答應。”
　　這承諾，實在太滿。
　　陶潛也醒覺過來，白隱姑姑正是在等著這壹句。
　　不待妲多說，直接就又開口道：
　　“甚好，妲姐姐果然還是妲姐姐。”
　　“也不是什麽麻煩事，只我聽聞姐姐剛回轉，便持媧皇大人的令牌，要那【山河社稷圖】聽妳調用。”
　　“那寶貝雖只是個畫兒，但其器靈，亦是人道之靈，於長生界有大功，與媧皇宮中多位有舊，還與上古三聖皇等大人也有些交情，姐姐此舉實在過於魯莽。”
　　“不若聽妹妹的，收回命令，不再為難那寶貝。”
　　白隱這番話說完，陶潛頓時瞧見，門戶另壹端的狐神妲，面色凝固住了。
　　她眸中浮現的並非怒色，只是費解疑惑。
　　顯然是想不出理由，為何白隱會插手這檔子事？
　　是以，直接問道：
　　“妹妹何時與那畫兒有舊，竟特意為其開口。”
　　“不可能啊，聽聞妹妹多年前拜入靈寶宗，始終在【靈碑天秘境】中修行，連門兒都不曾出過幾回，如何還能與那混跡凡塵的老貨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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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對話繼續，陶潛愈加篤定白隱姑姑身份非凡。
　　蓋因那道化境的“妲”下意識吐出兩句後，依舊未惱，而是耐著性子，幹脆給出了詳盡解釋。
　　“妹妹常年宅居靈碑天，不曉得世事變化，且聽姐姐道來。”
　　“實不相瞞，姐姐我回轉祖地，壹是為了煉道修行，二是為了避難而來。”
　　“如今的大淵源海，已是極度兇險。”
　　“源海沸騰，萬神醒轉。”
　　“諸天各界皆不安寧，隨時可能會被醒轉歸來的神魔們，連同世界以及內中生靈壹起，盡數吞吃個幹凈。”
　　“唯獨長生界、山海界、地仙界等少數幾個有眾神庇佑的大世界暫時是安全的，這也使得原本散落諸天的無數道脈、眷族，盡皆踏上歸途，回轉祖地……”
　　聽到這裏，白隱也不由皺了皺眉。
　　旋即插嘴了壹句道：
　　“據我所知，姐姐千年前便已入道化境，修為卻比我要強得多。”
　　“以妳的神通手段，既已回轉長生界，誰還能危及妳的性命？何苦去為難那寶貝？”
　　白隱不說還好，壹說，似直接引出妲心頭愁緒。
　　其壹雙青眉當即皺了皺，徑直吐苦道：
　　“妹妹豈不知曉時移世易的道理？”
　　“如今的長生界，道化境算是個檻，甚至於我本體都擠不進來。”
　　“可諸天各界的道脈、眷族、神魔仙妖……壹起遷徙進來，加之人族眾神齊齊推動長生界建立【長生仙朝】，用不了多久，道化境必可入界，也將算不得多強橫。”
　　“妹妹也當聽過姐姐當年為了證悟大道，夥同秘魔宗那冤家坑害了不少神魔，舊怨雖消了些，但仍有幾個仇家死盯著姐姐不放，若不好生籌謀，姐姐我隨時有身死道消的災殃劫數。”
　　“再者說了，姐姐我所修煉大道與妹妹不同，需入世與那些個‘人皇’糾纏，借助他們之力，才能有些成就。”
　　“此行若要順遂，雖並不是非要那【山河社稷圖】不可，但這寶貝若願助我，姐姐也可省力些。”
　　“那老貨的確也有不少倚仗，多年來也有大功，可他總歸是從媧皇宮中出來的，違逆不了媧皇令，助壹助姐姐我，也是其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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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妲這壹番蘊著不少秘辛的話吐盡。
　　陶潛與白隱，不由都是陷入沈默。
　　後者，是在思索如何反駁這姐姐。
　　而陶潛，則是再壹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失控”？
　　之前他入世歷劫，在各省流竄，費盡心血，不顧艱辛，解決了壹樁樁人道災劫，最後更達成偉業，擊潰方士，斬了壹眾異化的皇帝，重鑄了祖神禁法，使得長生天朝再壹次恢復了安寧。
　　數十億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不必憂慮妖魔侵擾，朝不保夕。
　　可他又如何能料到，僅僅只是三載歲月，這壹切都變了。
　　諸天大移民！
　　長生仙朝醞釀中！
　　禁法將失效！
　　道化境可入界！
　　此時此刻，陶潛心緒很是復雜。
　　他已是意識到，他的修為道行雖強橫，可若是再入世，只怕根本左右不了任何局勢。
　　甚至於，連預測未來的好壞，他都做不到了。
　　壹如先前見得祖靈道友，因人道大變，他也是變換不休，中了孽毒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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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二人都沈默時，忽然圓光門戶另壹端，狐神妲再次開口。
　　不過這壹回，她卻是對著陶潛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