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肖子孫天命帝，長生方士藏大秘

　　寧王府靜室，兩女壹男正對視著。
　　面前香妃眨眼懷孕，在陶潛看來是必然。
　　只是在寶壽公主和香妃看來，這壹幕卻是他陶大真人弄的鬼。
　　許是因為吃過他陶潛的“仙桃”，雖是親眼見了詭異畫面，寶壽公主卻沒有第壹時間怒喝陶潛以及動手，只有些懵住了。
　　可香妃本人，羞惱極了。
　　壹張本就容光煥發的桃花臉，直漲得通紅，愈加嬌媚，死死盯著陶潛便怒喝道：
　　“好個登徒子，無恥妖道，想是知曉我母女如今落魄，特意前來欺淩。”
　　“使這般腌臜手段羞辱於我，本宮縱是自爆當前，也絕不讓妳得逞。”
　　說話間，氣到發抖的香妃已猛地施法。
　　她雖不知曉陶潛修為境界高低，神通法力強弱，但這賊子能脅迫自家乖女，又無聲無息闖入修家布置的禁法，毫無疑問是個強人。
　　若不是“壹言令她懷孕之事”太過恐怖詭異，她只會認為這是女兒請來救自己的修士，而非是個妖道登徒子。
　　只能說，腦補壹事，最是致命。
　　陶潛與寶壽，眼瞧著香妃那千嬌百媚的身子變得通體緋紅，肉眼可見的粉色氣息溢出，濃烈到極致的異香彌漫而出……這位娘娘，卻是要拼命了。
　　陶潛壹邊感嘆這世上果然沒有取錯的外號，香妃之名，再準確不過。
　　另壹邊，直接出手。
　　“伯母且停手！”
　　“吾乃靈寶宗本代真傳陶潛，亦是寶壽師兄，確是她請我來救您出去的。”
　　“至於您腹中胎兒，實是您的丈夫。”
　　真言秘敕之威，足可讓香妃立刻停止要拼命的舉動。
　　頓了壹下後，陶潛又直接看向香妃那隆起的肚皮，毫不客氣開口道：
　　“朱庸，妳既修了太上道的妙法，更凝了這琉璃元胎，想也能知些吉兇。”
　　“吾師乃多寶真君，此番入世是為度劫，卻無意間與方士壹尊老怪物牽連上了仇怨，如今正自敵對。”
　　“那人允諾，只要我將妳交出去，這劫數就算我度過去了。”
　　“不過這交易我卻不願，我想與妳再起壹樁交易。”
　　“我來給妳接生，保妳無胎中之迷，不必受先天邪魔侵擾，再保妳壹家性命無憂，不被修家所害……作為交換，妳需替我做壹件事，如何？”
　　“對了，妳也需將妳所知的，與方士有關秘辛，盡數說與我聽。”
　　陶潛深知時間緊張，不願浪費分毫，是以說話極為直接。
　　他突兀壹爆料，場中寶壽公主與香妃娘娘，全部怔楞住了。
　　尤其是後者，那面色從羞惱，變作煞白，轉而又變作通紅，好似在表演“變臉”壹般，精彩極了。
　　不過眸中，依舊還殘存著壹絲疑惑，心想莫不是這賊子在哄騙我？
　　直至下壹刻，她親耳聽到，她那腹中傳來壹道極其熟悉的聲音：
　　“可！”
　　“多寶真君的首徒，朕信得過。”
　　這熟悉的威嚴之音，瞬息讓寶壽公主與香妃娘娘二人，眼眶都是通紅，泫然欲泣。
　　朱庸此人，頗為矛盾。
　　前半生可說是壹個英明皇帝，直至某日忽而性情大變，壹夜之間變成個殘暴昏君，除了政事亂來，沈溺於修仙享樂外，更動輒殺人，起大獄，活脫脫壹個該被天下人共殺的暴君。
　　即便如此，他對於寶壽公主與香妃娘娘二人卻始終寵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看過誌述後陶潛隱隱猜到：恐怕是那《太上琉璃夢魔法》的緣故。
　　香妃腹中的朱庸，與陶潛談妥交易後，很快又給母女二人傳音。
　　眨眼間達成共識後，兩人便眼巴巴的瞧著陶潛。
　　尤其香妃，那本就緋紅的桃花臉兒，如今更因羞惱而變得嬌艷之極，站在那處頗為窘迫，雖說面前這年輕道人生得不錯，勉強也算是她的晚輩，但讓他來給自己接生這種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但如今她還被軟禁著，事態又急，根本無第二個選擇，只得暗自埋怨自家丈夫道：
　　“陛下好不知羞，修了那什麽太上妙法，為我夫婿，如今卻要托生於我這肚皮。”
　　“待他出來，我是喊他陛下還是喊他乖兒？”
　　陶潛何等眼力，自然知曉面前這香妃的心思。
　　暗笑壹下，而後安慰道：
　　“娘娘不必擔憂，我雖不擅這類事，卻有壹寶可解決。”
　　“娘娘只閉眼三兩息，朱庸便可出來。”
　　“既無痛楚，也可避免陷入窘境。”
　　雖然陶潛那對待皇帝陛下非常不客氣，甚至帶著蔑視的語氣讓香妃有些不適。
　　但聽得此言，她還是微微心安，依言閉了雙眸。
　　陶潛立刻袖袍壹揮，聖胎袋壹開，徑直將香妃娘娘裝了進去。
　　這寶貝，本就是介於先天與後天之間的異寶。
　　還未落入陶潛之手前，可自孕出大量異人來，雖被多寶道人封了“孕人”功能，但殘余異力拿來接生卻是再輕松不過。
　　兩個呼吸後，陶潛袖袍再甩。
　　只見得輝芒閃爍，渾渾噩噩的香妃，以及壹個新生胎兒即刻顯現靜室。
　　“竟……這般神奇？”
　　寶壽公主，看著母妃懷中的嬰兒，不由驚嘆道。
　　繈褓內，是個男嬰。
　　軀體尚稚嫩，其壹張皺巴巴的臉卻做出嚴肅表情，壹雙眼眸更威嚴又恐怖，瞧來讓人只覺極為怪異，哪裏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分明是個性情乖戾又生而知之的怪胎？
　　母女兩齊齊打了個冷顫時，又想起陶潛所說保管皇帝不會有胎中之迷，顯然是真的。
　　長生天朝的皇帝陛下，真個復活歸來了。
　　只是不管香妃娘娘還是寶壽公主，此刻都是壹臉別扭瞧著那嬰兒，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覺喊什麽都不對勁。
　　朱庸卻不管這些，徑是徑直張口，吐出那讓二人極為熟悉的，充斥著霸道語氣的聲音來。
　　“愛妃，我生前賜妳的三才紫雲金釵呢？可還戴著？”
　　“戴著戴著，陛下何用？”
　　對話中，香妃探手從頭上取出壹件極為華美，但瞧來無甚威能的金釵類法寶。
　　見到金釵，朱庸先是吩咐香妃準備好衣袍，而後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輝芒突兀閃爍，只見那金釵上三朵紫雲驀地暈開，三顆血丹驀地從中飛出，分了先後自動躍入尚是嬰兒狀態的朱庸口中。
　　下壹刻，真正奇妙的景象出現：
　　吞了第壹顆丹藥，朱庸竟瞬息從嬰兒長至六歲左右，化成個童子滾落地面。
　　吞得第二顆，粉雕玉琢的童子即刻長成個英武少年。
　　吞得第三顆時，壹個軀體雄壯魁梧，面目威嚴的中年皇帝便再次回歸人間。
　　須臾穿上那龍袍，正是經由諸多報紙傳播後，使得長生天朝無人不知，無人不知曉的“天命帝朱庸”。
　　便是陶潛，也被這壹幕驚了剎那。
　　見堂堂靈寶宗真傳都是這反應，朱庸面上浮現出得意，顯擺道：
　　“此丹名為【百草九轉玄陽仙丹】，乃是太上道的太虛真人特意在太上道宗主處求來予我的寶丹。”
　　“壹顆便能活死人肉白骨，服兩顆便能增壽三百年，三顆便可助我從元胎幼嬰，復歸成人，且可得九轉玄陽道體，不拘是道門功法，佛門經冊，還是魔道本命經，皆可修之煉之，大道可期矣。”
　　朱庸炫耀完，卻沒能如願看見陶潛露出驚嘆之色。
　　陶大真人此刻所想：太虛真人究竟欠了這皇帝什麽因果，便是培養親兒子也差不多就是這力度了。
　　雖然有些失望炫耀失敗，但重生歸來的朱庸，仍舊保持著帝王傲氣。
　　不願欠陶潛人情，揮手阻止要上前見禮的寶壽公主與香妃二人，主動站到陶潛面前。
　　而後，敞開心神以示毫無遮掩，光明正大。
　　“師侄既是多寶真君之徒，本代靈寶真傳，卻已有資格觸碰朕的道體。”
　　“妳欲知方士隱秘，朕壹時之間也無從說起，便請師侄自己來看吧。”
　　“朕當年為何發瘋變成暴君，為何落得這般田地，緣由都在其中了……也是正好，師侄如今既然與那群畜牲為敵，那與朕便是天然的盟友，朕只要再得了勢，必要將那群老怪物趕盡殺絕。”
　　吐出這幾句時，朱庸面上浮現出了極為復雜的神色，有驚懼、憤怒、不甘、悔恨等等。
　　旁人聽了，尤其是寶壽公主和香妃母女二人，都是驚訝無比。
　　原來父皇（陛下）變成暴君，竟是有緣由的？
　　見天命帝這般做派，陶潛卻是懶得辨真假，既主動敞開心神，還讓他觸碰軀體。
　　真與假，根本不重要。
　　陶潛哪裏會客氣，立刻壹指點出，落在朱庸眉心處。
　　幾乎是壹瞬，被朱庸提前挑選出來的記憶，好似洪流般湧向陶潛。
　　內裏，赫然是這天命帝的部分經歷。
　　第壹幕：朱庸首次知曉方士的存在，以及其中壹個驚天隱秘。
　　深夜皇宮，酣睡的天命帝，其魂魄心神從龍床之上，被直接拽入宗廟之內，面對那壹列列的祖宗牌位。
　　大多數牌位後，都浮現出了壹代代皇帝的身影。
　　開國皇帝處，空空蕩蕩。
　　地位最高的太宗皇帝處，則光明大放，映照出太宗皇帝的身形來。
　　根本不待朱庸說話，太宗皇帝直接開口道出隱秘，原來壹代代皇帝其實都沒死透，而是死後融入了方士，繼續享用長生天朝的供給。
　　生前有什麽，死後非但照舊，且壽元幾無極限，只要長生天朝這個國號存在壹日，他們就可繼續存活。
　　只是需守壹個規矩，那便是讓王朝壹代代更替，不可留戀皇位。
　　朱姓之前的李氏王朝，或是再往前數的宋氏等等，每壹朝都是如此。
　　說到此處，太宗皇帝下達旨意：
　　“天命帝朱庸，吾等的好孫兒。”
　　“想來妳也知‘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非是妳治理的不好，而是本朝氣數已盡，已到又壹次改朝換代之時。”
　　“妳朱庸，雖勵精圖治，但逃不脫壹個末代皇帝的名頭。”
　　“自今夜開始，妳便當個昏君吧，早壹日將剩余氣運折騰完，便早壹日與祖宗們匯聚，共享極樂。”
　　“妳的結局朕已安排好，那太平軍會闖入帝都，屠戮全城，而妳可焚燒皇宮，自盡殉國，以全了我朱家的氣節。”
　　“妳死後朕會親自接引妳入方士，自此妳可長生久視，得享極樂，那群道魔佛修士求之不得的好處，妳身為朱家血脈，輕易可得之。”
　　若真是個昏君暴君，聽到這些，說不定就很欣喜的從了。
　　然而彼時的朱庸，卻偏生自忖為明君。
　　縱是祖宗在上，也敢出言頂撞道：“太宗，朕若是不從呢？”
　　誰料到？
　　朱庸這句剛吐出，倏忽間他的魂魄竟是被壹股恐怖力量拖拽出祖廟，壹路投入本朝帝陵內。
　　在那裏，朱庸見到了太宗皇帝的部分真身，入目所及赫然是無窮盡臃腫惡心的血肉，扭曲搖曳的陰影，蠕動著的，充斥世界的觸手，瘋狂流淌著的，淹沒過來的，散發著濃郁惡臭的黑水，恍惚中他又瞧見大量熟悉的扭曲的獸影撲過來，它們的軀體，上面攜帶著的，狂放奔湧的汙染讓朱庸發出痛苦哀嚎。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那些獸影頂著的壹張張臉。
　　扭曲、貪婪的臉重疊在壹起，無比擁擠的襲來，每壹張他都認識，蓋因他們的畫像都壹幅幅懸掛在宗廟內，接受皇族、文武百官、天下萬民們的祭拜。
　　他們是本朝，自太宗以來的歷代皇帝，是他朱庸的爺爺、曾祖、高祖、天祖……。
　　歷代或是明君或是昏君的皇帝們，齊齊朝著朱庸嘶吼道：
　　“不孝兒孫！”
　　“妳乃末代皇帝，與妳那不成器的父親不同，他能躲去當和尚，妳卻不能。”
　　“妳若不從，吾等便生吃了妳。”
　　“啊啊”
　　噩夢慘叫中，朱庸從龍床上大汗淋漓的醒轉過來。
　　也是從這壹日開始，天命帝便瘋了。
　　他畏懼祖宗們的聖旨與威脅，但又不願違背自己的誌向，自此惶惶不可終日，壹邊任由朝廷腐敗，世道崩壞，壹邊又悄悄將壹些能臣遣往各省，努力維持著表面秩序。
　　這般動作，無異於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陶潛看到此處，很快便無縫接到第二幕去。
　　這次，極為簡單且恐怖。
　　正是所謂“天命帝朱庸莫名暴斃”的真相。
　　他，被生吃了。
　　那夜，他再次被從龍床上拖拽離開，投入帝陵，被陰影中的歷代皇帝們壹口壹口，大快朵頤的吃幹抹凈。
　　緣由？
　　皇帝們壹邊吃，壹邊恨鐵不成鋼的嘶吼著道：
　　“蠢貨孫兒，便要讓妳做個昏君都不徹底，陽奉陰違，壞了世道，卻又不徹底壞它，像極了那妳的幾位蠢貨祖先，既然不願與吾等同享極樂，那就去死吧。”
　　說罷，便是壹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以及朱庸那淒慘到極致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