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吞天噬地，佛門眷侶

　　陶大真人編排好的劇本壹起，命數皆定。
　　廣平城周遭幾乎所有妖魔邪修，都因這壹場喜宴匯聚，如此才方便陶潛施為。
　　此時他已由得息心中殺意奔湧，繼續扮作五通，借著“吞去鄧血巢”之勢，演繹壹尊徹底失控暴走，異化墮落的大魔。
　　咕咕聲響，響徹廣平。
　　伴隨著血光沖天將那太陰星染紅，城主府主殿徹底被撐爆。
　　壹頭宛若是蠻荒巨獸現世般的獨角魔蛤，碾破鬼蜮，崩飛妖刃。
　　壹顆顆燈籠般大的暴戾蟾瞳，死死盯著周遭所有生靈。
　　雖也包括城中凡民，但若要殺要吃，自是先緊著周圍可口的妖魔來。
　　前壹息！眾魔想著分壹杯羹。
　　這壹刻！卻是逃命都來不及。
　　連個停歇緩沖都無，只見得紅光壹閃，眾魔眼睜睜看著曾在喜宴上大出風頭，僅次於四怪魔的壹頭蛻凡境蛟妖，被壹條覆滿利齒、肉瘤的猩紅巨舌裹卷，而後被硬生生拖入那魔蛤腹中。
　　咕咚壹聲，被吞咽了下去，就此身死道消。
　　須知此妖也有來歷，自號【六首道人】，乃異種龍獸，占了廣平城外兩百裏壹處山澗靈水修行。
　　天性淫邪，好食人，明面上與高不宜乃莫逆之交。
　　被吞過程中那蛟妖顯出本相，其軀赫然達數十丈，除卻龍鱗龍角外，確也有六顆龍頭，怪道喚作六首。
　　若給此妖時間，日後應能成壹尊有聲名的大妖。
　　可惜不湊巧，他既來飲宴，那便算是入劫，既在劫中，災禍壹來豈有不死之理？
　　莫說是它，滿府妖魔，有幾個能活？
　　食過開餐小點心！
　　陶潛版五通，話都不說壹句，只猛地吐出腹中寶珠，由其化作壹輪血月，猩紅月華籠罩下來，將整個城主府都化作壹處死地結界。
　　十萬？或是百萬級數的孽錢銅板，如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這壹回，就是李奉仙與曲中元二魔，也都面色大變。
　　“不好！是五通老怪的【孽錢結界】，闖出去。”
　　“不能逃，諸位，吾等速速合力擊殺五通，否則都得死。”
　　兩句話響徹，便瞧出不同抉擇來。
　　李奉仙這孑然壹身的狗妖，選擇逃。
　　倒是拖家帶口，身為曲族族長的曲中元，意外選了殺。
　　前者選擇算不得錯，是正確的明哲保身，茍道之法。
　　修行界中，不論正邪，不到萬不得已，其實不會輕易與自己同等階的存在起沖突，更遑論生死沖突。
　　蓋因壹點小傷可能因此拖成頑疾，而壹旦受了重傷，那更是必要付出慘重代價，誰也不曉得未來某壹日，會不會因為代價失衡，導致自己身死道消。
　　不過茍歸茍，該有決斷還需早做。
　　曲中元，確有些非凡智慧。
　　五通實力本就不俗，也擅遁速，異化後實力再漲，吞了老鱉妖後又漲壹回。
　　也便是說，逃是沒有意義的，只會被五通個個擊殺吞吃。
　　唯壹的生機：是聯合所有妖魔擊殺五通。
　　尤其曲中元以為還有另壹個強力幫手：持著【玄陰血霜刀】的高不宜。
　　這位廣平城主，完全有能力斬破五通老怪的皮囊防護以及這不斷下落造孽錢的結界，是以即便諸魔聯合也殺不了五通，只要再堅持片刻，高不宜來援，生機立顯。
　　曲中元又哪裏曉得？
　　高不宜這會兒，連床榻都下不來，更不知曉自己麾下班底正在被屠戮殆盡。
　　於是接下來的畫面，可想而知了。
　　殺戮！
　　完全是壹面倒的殺戮，出現在那血月結界內。
　　陶潛化作的大蛤蟆，閑庭信步其中，將好端端壹座城主府碾成廢墟，獨獨避開高不宜所在。
　　壹口壹個，壹舌壹下。
　　誰都看得出來，這異化後的五通老怪，確是沒了人性，沒了理智。
　　那模樣，分明是在享受殺戮與吞噬。
　　實則自然也不是，所有的妖魔看似入了獨角魔蛤之口，實則落入谷神簋，壹身血肉都變作了五谷精粹，仙丹妙藥。
　　……
　　約莫壹個時辰後，殺戮接近尾聲。
　　這其實已是眾魔發覺沖不開結界，明悟必須拼命後，才爭取來的結果，否則連這麽點時間都撐不住。
　　另外便是結界內，有兩塊難啃的硬骨頭。
　　食鬼真人曲中元！
　　靈犬狗妖李奉仙！
　　各有名姓，前來赴高家喜宴的，總計數百妖魔邪修，除卻這二位，其余人都已死絕。
　　這般大的殺戮，本該滿地屍骸，血氣沖天的。
　　詭異的是，並無。
　　高府廢墟幹幹凈凈，連塊碎屍都沒有，有的是鋪滿地面，嵌入墻角、貼著飛檐的，數不清的孽錢銅板。
　　這景象，更是怪誕邪異。
　　正與五通周旋的二怪，瞧著府內畫面，也都有些頭皮發麻。
　　“這老怪究竟煉得什麽法，胃口大不說，怎能吃得這般幹凈？”
　　“該死，他為何只盯著妳我，滿城百姓雖逃了大半，可都是肉體凡胎，兩腳走入，又能逃多遠，這般多吃的，這老怪為何不去吃？”
　　“這不簡單？老怪如今沒了理智人性，只余下殺戮與吞噬本能，妳我壹身修為精氣對於他而言就是兩塊大肥肉，在吃掉妳我之前，他不會去追那些凡民的。”
　　“不行，妳我必須喚來高不宜，否則就只能硬撐，撐到老怪體內源氣潰散，先行暴斃，可如此壹來妳我難免都要重傷，日後道途無望。”
　　“如何喚？這老怪身軀擋著那處，傳音也好，神念也罷，諸般手段都用了，高不宜毫無動靜，也不知這廝究竟遭了何種變故，莫不是妳給的那勞什子《靈犬鎖陰法》所致？聽聞此法鎖陰至少數個時辰？難舍難分，這才由得諸位道友死絕，也不出來援救。”
　　結界內，狗妖李奉仙早也顯了本相。
　　卻是壹頭宮殿大，通體雪白，周身伴生有陰風冷焰，四爪踩踏毒火，雙眸猩紅的妖犬。
　　它與獨角魔蛤廝殺纏鬥，已是強弩之末。
　　渾身柔順的毛發，淩亂不堪。
　　上面更布滿孔洞傷痕，便是壹只眼睛，都被五通噴吐的毒煙熏瞎。
　　艱難支撐時驟聽到另壹邊鬼蜮內傳來的曲中元之言，立刻開口反駁道：
　　“我那法門，確有此效，但只鎖陰，卻不禁感知。”
　　“那高不宜跟死了壹般不現身，只有兩種可能：要麽他沈溺享樂，設下那種封閉大禁，要麽就是此間種種，本就是這禽獸……”
　　李奉仙所說，其實也是曲中元所想。
　　第二種可能最為合理，更有證據。
　　為何那魔蛤殺戮吞噬所有人，獨獨避開高不宜的洞房，便是巧合，也不該這般巧合吧？
　　“不必再等，拼命吧。”
　　“妳我先逃出去，隔空盯著五通，等他暴斃後再回來撿拾好處……那顆寶珠，被吞的老鱉妖，還有諸魔，加之五通本身，說不得妳我在修復傷勢後，還有得賺。”
　　“好！”
　　二怪都曉得如今是最後時刻，不可再藏拙。
　　同時動手！
　　只見得曲中元展開的鬼蜮中，足有百尊青面獠牙，如大力神魔般的厲鬼跳出，各自持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镋棍槊棒、鞭鐧錘抓，壹擁而上，欲將魔蛤捶打成肉泥。
　　李奉仙更是狠辣，也不知施了何種秘法，其毛皮整張翻卷，變作壹頭通體血肉模糊，腹下生有千百雙利爪，血盆大口延伸，且好似壹朵菊花般綻開，身後血霧彌漫，讓其身軀變得若隱若現，介於虛實之間，直往五通啃噬過去。
　　曲中元見此，登時大喜。
　　壹邊在心底暗道：“這狗兒終於願拼命，連【血影妖犬法相】都拿出來了，保命有望。”
　　壹邊再不保留將剩余法力灌入鬼蜮，將之壓縮成長釘利刃般的形狀，挾著無邊鋒銳，撞向孽錢結界。
　　結果，果真如他所料。
　　不過，也發生新的意外。
　　只聽得“哢嚓”兩聲巨響，二物碎裂。
　　壹是孽錢結界，二是高不宜之洞房。
　　原來最後時刻被厲鬼、李奉仙壹次沖撞，那魔蛤龐大身軀轟然倒下，結界內因此再無任何壹棟宮殿房屋可幸免，俱都平了。
　　只後者被平，內裏的人卻無事。
　　房中壹層無比厚實的禁法結界被壓碎瞬間，沖天刀光伴隨著高不宜的怒喝硬生生切開魔蛤小半個身軀。
　　“五通老怪，妳……妳做了什麽？”
　　破碎床榻上，仍舊穿著單衣，面色蒼白，兩股戰戰的高不宜，持著玄陰血霜刀，難以置信看著眼前壹切。
　　死了？
　　全部死絕了？
　　他辛苦積攢的班底家業，壹夜之間，不，壹個時辰內，盡數死絕？
　　而更難以接受的，是二怪。
　　他們壹邊趁著結界破碎，往外逃遁，壹邊看著高不宜那模樣，心底都是想道：真這般荒謬？這場殺戮是巧合？眾道友死絕時，高不宜這廝還在床上耍？
　　二怪這般想，也沒忘將事情經過傳音過去。
　　於是他們便都瞧見，高不宜露出滿臉崩壞之色來。
　　而不待三人掰扯清楚，新的變故又生。
　　這壹遭，卻是五通。
　　似是戰了這般久，受創本就深，如今又遭百鬼噬體，以及李奉仙的血影噬魂。
　　異化許久的五通真人，好似回光返照般，得了壹剎清醒。
　　因此，他也知曉自身狀態。
　　他瞪著幸存著的三怪魔，以及南海女修段玉虹，嘶啞著聲音，瘋狂大笑道：
　　“死吧，都死吧。”
　　“好叫妳們死得瞑目，此種神通喚作【吞天噬地】。”
　　“我，五通真人柳樂安，能在殞命前施放此法，足可自傲了。”
　　“諸位，陪我壹同上路。”
　　五通話音剛落，他的嘴，裂開了。
　　嘩啦聲響中，壹張本就巨大的蛤蟆嘴，驀地開裂，並且越張越大。
　　其背後孔竅內的汙濁蝌蚪，顧不得沒有孕育完成，紛紛破胎而出，裹挾著粘液，往四面八方逃遁。
　　其腹下壹灘血蟲，也狂扭身軀，往地底鉆去。
　　恍惚中，天地變幻，血月墜落。
　　如同山洪、瀑布般的汙濁穢物洶湧而來，壹起都在變得腥臭，變得黯淡。
　　整座廣平城內，尚有不少凡民未能逃走。
　　於是他們便只得與三怪魔壹起，見證著吞天噬地般的景象。
　　而他們，亦是被吞的對象。
　　凡民可認命！
　　但高不宜、李奉仙、曲中元怎會認命，個個都拼命鼓動法力，欲救自身。
　　可他們也都瞧得出來，這是五通身死道消前最兇悍的壹法。
　　莫說是抵抗，連逃都逃不出去。
　　“完了！”
　　“不，我不能接受，我曲中元能食鬼心，擅烹鬼腦，怎可被壹頭臭蛤蟆吞了去？”
　　“都說禍福無門，莫名而來，竟是真的？”
　　“不過死前能與娘子癡纏壹戰，高不宜無憾矣……”
　　就在眾多凡民與三怪魔陷入絕望之時。
　　忽然這壹刻，壹道佛號毫無征兆的響徹廣平城。
　　“阿彌陀佛！”
　　“孽畜，看妳這吞天噬地神通，抵得過我這掌中佛國否？”
　　話音未落，眾人只見得壹只湧動著萬丈佛光的巨手隔空拍打過來。
　　伴隨著轟隆巨響，那腥臭汙濁之蛤蟆肚腹竟被破開。
　　佛光湧入，血月碎裂。
　　又見得那天邊，飛來壹口極不起眼的破布袋子。
　　袋中生出無可匹敵的吸扯之力，更有佛光加持，呼嘯聲中，硬生生將膨脹到已達山嶽之象的異化五通收入袋中。
　　汙濁壹去，天花亂墜，佛光梵唱。
　　眾人昂頭去瞧，立刻便見得壹對世上難尋的佛門眷侶正隨佛光降臨廣平。
　　其中壹妙僧佛子，正收回佛掌，取回布袋。
　　赤足懸空，施壹佛禮，又晃了晃那布袋子，將壹只渾渾噩噩，嘴裂肉爛的獨角蛤蟆倒在掌中，這才對著眾人道：
　　“諸位道友有禮了，貧僧無垢。”
　　“這孽畜已遭我這人種袋洗練，魔性皆去，法力全失，再作不得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