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要成為妳的羈絆

　　大陽城城頭。
　　身披金色鎧甲的劉辯站在城墻上，眺望著遠方蒼茫的大山。站在他身後的，不是以往壹直跟隨著他的親兵，而是穿著壹身月白襦裙的陶浣娘。
　　“可有看見遠處的群山？”指著東北方向壹片連綿的山巒，劉辯對身後站著的陶浣娘說道：“幾日後，那裏將成為壹片滿是鮮血和殘軀的戰場，妳可還願隨我壹同前去？”
　　“奴家見過死人！”站在劉辯身後，陶浣娘低著頭，輕聲說道：“當日在邙山，若非殿下，奴家已然死在賊軍手中……”
　　“是啊！”望著遠處的群山，劉辯點了點頭，輕嘆了壹聲，對陶浣娘說道：“可妳知道不，那只是壹場小小的戰鬥。小到在這亂世之中，幾乎不可能有人記起在邙山曾有過那樣的壹戰！”
　　“過幾日，將要發生的戰鬥，會是壹場數萬人、乃至十萬人的混戰！”劉辯回過頭，雙手扶著陶浣娘的肩頭，眼睛壹眨不眨的盯著她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對她說道：“屆時將會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不希望妳去那樣的地方，聽話，讓陶虎護送妳去臥牛山好嗎？”
　　“不！”陶浣娘倔強的搖了搖頭，仰起臉看著劉辯，對他說道：“奴家要跟著殿下，即便是從鮮血流成的河中蹚過，只要殿下認為該走，奴家也絕不回頭！”
　　“我不希望妳太靠近鮮血！”雙手扶著陶浣娘的香肩，劉辯把額頭抵在她的腦門上，語調輕柔的說道：“妳是我在乎的人，而且又是個柔弱的女子！我如何能讓我在乎的女子，從浸滿了鮮血的道路上蹚過？”
　　輕嘆了壹聲，劉辯放開了扶著陶浣娘肩頭的雙手，用壹只手臂摟著她的香肩，與她並肩站在城墻邊，悠悠的對她說道：“江山無限，可它卻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澆灌的。若我不是漢室宗脈，若是董卓不壹心殺我而後快，若這天下不是在亂世之中，若我有選擇，我寧願人世間永遠不會有戰爭，永遠不會有殺戮！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其樂融融！”
　　說這番話的時候，劉辯臉上的表情是壹片落寞。站在他身旁的陶浣娘仰頭看著他，眼神也是現出了濃濃的迷離。
　　自從與劉辯相識，她從沒在劉辯的臉上看到過如此落寞的神情。
　　她突然有種感覺，往日在她身邊的那個殺伐果決、做事雷厲風行而且精細有嘉的劉辯，不過是戴上了壹副別人看不穿、也不願讓別人看穿的面具。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表露出內心的劉辯！
　　“殺戮，給人帶來的只不過是妻離子散、骨肉分離！”摟著陶浣娘的香肩，劉辯的眼睛直直的望著遠方疊嶂的山巒，輕聲說道：“雖然歲月會抹平傷痛，我們每個人最終也不過是壹抔曾經來過人世的煙塵！可失去親人的痛，還是會深深的印刻在我們這代人的心口，永遠無法消弭！”
　　“殿下……”仰頭看著劉辯，陶浣娘輕輕的將腦袋依偎在劉辯的胸前，輕聲說道：“此生奴家願追隨殿下，殿下出征，奴家便在營中等候；殿下凱旋，奴家為殿下烹煮熱食、滌洗疲倦。”
　　“妳還是不懂！”聽了陶浣娘的話，劉辯轉過身，摟住她的雙臂，望著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說道：“我是想要妳遠離危險！遠離戰場！我是皇室血脈，有著壹支兩萬余人的大軍，將來大軍的人數還會更多！可我同時也是個男人，壹個普普通通，和全天下男人壹樣的男人！”
　　抓著陶浣娘的手臂，劉辯手指不知不覺的多用了些力氣，把陶浣娘的手臂抓的生疼。
　　可陶浣娘並沒有呻吟，也沒有掙紮，她只是默默的仰頭與劉辯對視著。
　　“男人應該頂天立地！可男人也很脆弱！”抓著陶浣娘的手臂，劉辯的目光中流露著傾註關懷的神彩，對她說道：“許多事情可能會讓我也感到無奈，戰場瞬息萬變，萬壹妳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處置？沒有妳的日子，我又如何壹個人去承擔？我的肩膀並不算很寬，許多沈重我也無法扛起，失去妳就是我無法承擔的沈重！”
　　劉辯的壹番話，把陶浣娘說的心內泛起壹股難以明述的淒涼，她低下頭，緊緊閉上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從長長的睫毛上滑過，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七彩的光澤，落在腳下堅硬的城墻上。
　　“嗯！”過了許久，陶浣娘才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哽咽的對劉辯說道：“奴家不在身邊，殿下千萬要好生照料自家。殿下每日夜間，總愛蹬開褥子，奴家日後不在，晚間睡覺要親兵看顧著些……”
　　“還有！”不等劉辯答話，陶浣娘擡起頭，壹雙含淚的眸子盯著劉辯的眼睛，輕聲對他說道：“殿下總是忙於軍務，每日飯食還是要吃的。記住莫要吃冷飯，常吃冷飯，對身子不好……”
　　“我都記下了！”陶浣娘的壹番話，讓劉辯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壹般，酸甜苦辣混雜著，說不出是股什麽滋味，他將陶浣娘緊緊的擁在懷中，柔聲對她說道：“我會好好活著，我還想吃妳親手為我烹制的肉糜。”
　　“待到殿下凱旋，奴家整日為殿下烹制肉糜……”依偎在劉辯的懷中，陶浣娘卻已是哽咽的再也說不下去，她把腦袋埋在劉辯胸口，嗚嗚咽咽的低聲啜泣著，淚水沾在劉辯金色鎧甲的鱗片上，折射著耀眼的金光。
　　二人相擁著站在城頭上，風兒撩動著他們的發梢，淚水迷蒙了陶浣娘的雙眼，也打濕了劉辯那顆外表堅強而深處卻蘊含著濃濃柔情的心。
　　夕陽斜下，橘色的余暉鋪滿了大地。劉辯壹手摟著陶浣娘的香肩，另壹只手扶在冰涼的城垛上，遙望著天邊那輪血色的殘陽。
　　“我喜歡黃昏！”望著掛在天垂的紅日，劉辯悠悠的對身旁的陶浣娘說道：“夕陽落山，夜幕降臨！雖然夜晚帶來的會是無盡的黑暗，可終究新的壹輪太陽會從地平線的盡頭躍起，我們終將迎來新的陽光！”
　　“殿下何不喜歡朝陽？”依偎在劉辯的懷裏，陶浣娘柔聲說道：“殿下喜歡的是新的太陽，朝陽可不就是新生的嗎？”
　　“沒有黑暗，我們怎會體會到光明的好處！”低頭看著腦袋依偎在他胸口的陶浣娘，劉辯輕聲細語的說道：“就猶如現今，若不是有董卓亂政，若不是有群雄紛起，我等又如何懂得平平靜靜的生活，是多麽的彌足珍貴？”
　　依偎在劉辯胸口，望著天邊那抹殘陽，陶浣娘心頭泛起壹絲淒楚的蒼涼。
　　她即將和劉辯分別，在陶虎的護送下，前往臥牛山。她知道，劉辯要她離開，是不想讓她太多接近滿是殺戮的戰場，是不想因為她的存在，而使他分了心。
　　可夕陽那血色的余暉，卻讓她隱約嗅到了濃濃的血腥氣味。那是戰場的味道，是血腥殺戮的味道。
　　離開劉辯後，她將再也不能守在他的身邊。她唯壹能做的，只是每天默默的為劉辯祈福，祈求上蒼能讓劉辯完好無損的回到她的身邊。
　　夜幕悄悄降臨，在城頭上站了半日的劉辯和陶浣娘，相擁著踏上返回官府的街道。
　　每當夜晚降臨，白天喧囂的街道，都會變的壹派冷清。
　　壹股股小旋風打著卷兒，在街面上橫沖直撞。摟著陶浣娘，每當迎面卷來壹股旋風，劉辯都會挺身擋在她的面前。
　　跟在二人身後的，是包括陶虎在內的五名親兵。
　　看著陶浣娘與劉辯親昵的模樣，陶虎的心中，也是泛著壹股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自從劉辯第壹次進入陶家莊，陶虎就發現他這妹子已是暗中將芳心許給了劉辯。
　　後來與劉辯在邙山重逢，陶虎更是喜憂參半。他喜的是，又能見到讓他打心眼裏佩服的“先生”，憂的卻是陶浣娘放不下心中的羈絆，依然愛著這位他們高攀不起的弘農王！
　　陶虎有著和陶浣娘同樣的自卑，在他的心中，他和陶浣娘只是平民，出生在最低賤的家庭，而劉辯卻是高高在上，富貴到極致的弘農王。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陶浣娘確實沒有放下對劉辯的愛戀，可她卻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裏，成功的闖入了劉辯的生活，成了劉辯心中牽掛著的女人！
　　劉辯摟著陶浣娘，進了官府，徑直朝後院走去。
　　站在房間門口的幾名親兵見他與陶浣娘相擁著回來，其中壹人趕忙將房門打開，立於壹側，目送著二人進屋，爾後又把房門關上。
　　“陶虎，今晚妳小子恐怕就要成殿下的小舅子了！”關上房門，壹個親兵沖陶虎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無促狹的小聲打趣了壹句。
　　陶虎苦笑了壹下，目光卻停留在已緊緊關閉的房門上，心內泛著壹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而此時，進了屋內的陶浣娘已將火燭點燃，柔和的燭光鋪滿了房間，淡金色的光芒投射在她與劉辯的身上，在地面和墻壁上，拖出了兩條長長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