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同行

　　素憐月楞了楞，隨即嫣然壹笑：“公子真會說笑，若公子這般大本事都受傷了，小女子又能好到哪去，只盼到時公子憐惜小女子才是……”
　　蕭塵不再與她說話，徑直向林子前方走去，二人偕行壹個時辰，途徑幽谷小溪等多處景致清幽的地方，耳畔時聞鳥鳴聲響起，但是南邊鬼哭嶺的方向，始終山嵐蘊繞，看似不遠了，偏偏就是無法抵達，正如追日壹般，妳往前走多遠，仿佛落日也同樣在往西移動壹般。
　　沒過壹會兒，天上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素憐月又撐開傘，走在蕭塵右邊，傘不大，卻也剛好能替二人擋住部分雨絲，蕭塵轉過頭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蕭塵，輕輕壹笑，如花綻放。
　　蕭塵不理會她，只是腳步放慢了許多，二人就這樣漫步雨中，聽著傘上滴滴答答的細細水聲，仿佛此刻的雨絲也變得溫柔了起來，蕭塵深吸了壹口氣，壹股黯然神傷湧上心頭，此情此景，若是未央該有多好……
　　行走片刻，素憐月揉了揉撐著雨傘的左肩，向蕭塵看去：“公子不打算替我拿會兒雨傘嗎？”
　　蕭塵淡淡道：“素心青光傘，千年前壹個人稱‘祖師婆婆’的魔教奇人所煉制，可抵擋任何玄門兵器攻擊，在魔教法寶裏排行也不低，妳不怕我搶了嗎？”
　　素憐月捂著嘴咯咯壹笑：“公子若是想要，這傘就是贈給公子也無妨。”說到最後，媚眼如絲，含情脈脈如看情郎壹般向他看了去。
　　蕭塵楞了壹楞，倒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冷哼壹聲繼續行走，素憐月嫣然壹笑，繼續道：“只盼將來有朝壹日，公子登臨仙王之境時，莫要忘了今日小女子贈傘之誼便是。”
　　只盼將來有朝壹日，師哥登臨仙王之境時，莫要忘了今日師妹……
　　雨，像是忽然停了，蕭塵也忽然不走了，冷風掠過他的衣襟，也像是掠起了回憶中的輕瀾，素憐月轉過身去：“公子怎麽了？”
　　“沒有，想起壹個故人而已。”蕭塵冷冷道，走了上去：“那個人，現在應該已是仙王之境了。”說這句話時，他手指緊緊捏在了壹起，仿佛指甲也快嵌入掌心壹般。
　　素憐月咯咯壹笑，笑得身子輕輕顫抖，道：“公子可真會說笑，倘若公子的故人已是仙王之境，莫非公子……”
　　“莫非公子是幾千年前的人？”說這句話時，素憐月臉上笑容已經逐漸斂去，她目光緊緊停留在蕭塵臉上，似乎想從對方神色間找出壹絲細微的變化，但是蕭塵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也向她看了去。
　　二人目光就這樣相撞，仿佛這壹瞬間，陷入了某種奇怪的氣氛，但是這種氣氛很快便消散了，接著是素憐月輕輕的聲音：“公子，雨停了。”
　　雨停了，天邊紅雲冉冉，已是臨近黃昏，素憐月輕輕收起雨傘，向他壹笑，蕭塵雙眉微鎖，越發覺得此女心思縝密，日後言行，當須謹慎。
　　兩人又行出三五裏，到壹清溪前，忽聞蛙聲成片，當二人走近時，忽然“咚咚咚”響個不停，卻是許多體型比巴掌還大的青蛙往水裏鉆了去。
　　蕭塵去到上遊，找了個沒蛙的地方，到岸邊蹲下，捧起水胡亂洗了把臉，又胡亂飲了幾口，這溪水清涼，他想再跳進去洗個澡，但礙於素憐月在後面，多少有些不雅，飲了幾口，便走了回去。
　　“公子不怕有人在水中下毒嗎？”
　　“若論下毒，誰比得過羅剎宮碧寒仙子？仙子隨手壹揮，只怕這方圓十裏也是寸草不生了。”
　　素憐月輕輕壹笑，走到溪邊，也捧起水慢慢飲下，但瞧她體態輕盈，動作柔緩，唇邊跟下巴上還沾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她轉過身去，剛好瞧見蕭塵在看她，輕輕壹笑：“公子怎麽了？”
　　蕭塵冷哼壹聲，將頭偏開，素憐月輕笑壹聲：“暮色將至，溪口對岸有個山洞，不如先歇息壹夜再走吧？”
　　蕭塵沒有說話，雙足壹踏，往溪水對面平平飛渡過去，兩人進到壹間山洞，這山洞幾丈見方，不寬不窄，草遮木掩之下也難以為人察覺，蕭塵盤膝坐在洞口，靜心運功，不知過了多久，“咕嚕”壹聲響，也不知是倆人誰肚子叫了壹聲。
　　蕭塵仍是閉目運功，幾日下來都未曾食過東西，腹中雖有些饑餓，但還勉強撐得過去，素憐月在洞中走來走去，秀眉微蹙，踱步片刻，往洞外去了，沒過壹會兒，拿了兩只扒好皮，串在樹枝上的大蛙進來。
　　“喏，幫我烤烤。”
　　蕭塵睜開眼，斜睨了她壹下，隨後目光停留在了那兩只蛙上面，那蛙比尋常青蛙大了不少，看上去甚是肥美，他站起身來，接過素憐月手中的蛙，瞧了兩眼，壹下便往外面扔了去。
　　“妳……妳做什麽？”
　　“想死，盡管吃好了。”
　　素憐月楞了楞：“什麽意思？”蕭塵道：“這蛙本是無毒，但死亡的壹瞬間會產生壹種毒素，無色無味，卻是極烈，尋常人食之必然六神錯亂，最終癲狂而死，仙子擅長使毒，莫非連這也看不出？”說到最後，向她看了去。
　　素憐月隨即露出驚訝之色，過了壹炷香時辰，天色漸暗，蕭塵始終在洞口盤膝運功，而素憐月則坐在壹塊石板上，雙手支頤，看著他，眼神裏好似帶著頗多幽怨。
　　蕭塵睜開眼，轉過頭向她看了壹眼，道：“妳這樣看著我作甚？那蛙有毒，與我有什麽幹系？”
　　“哼！”素憐月輕哼壹聲，將頭偏開，好似在說“就怪妳”壹般。
　　過得片刻，只聽壹聲鵝叫在天上響起，素憐月如似大喜，跑到洞口，撿起壹粒石子往天上彈去，咻的壹聲，便將那飛鵝打了下來。
　　待將飛鵝宰好洗凈，夜色已籠罩下來，素憐月捧著只鵝走到洞口，見裏邊黑漆漆壹片，問道：“怎不生火？”
　　“蕭某早已習慣黑暗，何須生火。”
　　素憐月也不多言，衣袖壹揮，附近幹枯的樹枝便都聚攏過來，自動架起壹個柴火堆，蕭塵淡淡道：“仙子壹手驅物術倒是使得不賴。”說完掌心真氣壹凝，壹道藍色火苗竄上指尖，咻的壹聲朝那柴火堆飛去，便將柴火點燃，使得洞內溫暖了壹些。
　　“公子的純陽真火也是人間少有。”素憐月輕輕壹笑，又道：“只是怎不用我留給妳的火折子？”
　　“扔了。”蕭塵淡淡道。
　　素憐月臉上壹驚，隨即釋然，笑道：“公子就愛說笑。”說完又將鵝遞過去：“喏，這回沒毒了吧？”
　　蕭塵往那洗得白白凈凈的鵝上看了壹眼：“做什麽？”不過說歸說，但說完之後還是將鵝接了過來，拿起木枝串好，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半晌後，素憐月坐在火堆前，雙手支頤，愁眉苦臉看著蕭塵手裏那只烤得半生不熟的鵝，搖頭嘆口氣，然後無奈看著他。
　　蕭塵看了看手裏有些地方烤焦，有些地方還是半生不熟的鵝，又向她看了壹眼，道：“看我作甚？妳未必便比我烤得更好。”
　　素憐月搖頭嘆口氣：“唉，人稱殺神，天元城叱咤風雲，然而卻連烤鵝也不會。”
　　蕭塵楞了楞，然後理直氣壯道：“誰規定會殺人就壹定會烤鵝了？”
　　他感覺自己有道理，因此反問得理直氣壯，不過倒還真有些道理，他這世出生四大世家，向來是錦衣玉食，連束發這等事也是交給小若來做，又哪裏會燒烤這等山野之事？饒是上壹世他因兒時頑皮，在玄青山下烤過半只山雞，幾千年了，那等“本領”也早忘光了。
　　終於，還是將鵝烤好了，雖說有點“外焦裏嫩”，倒也還算過得去，素憐月接過烤好的鵝，對著翅膀輕吹了幾下，撕下壹小塊肉絲來，放嘴裏嚼了兩下，點頭似是稱贊：“還好，可惜少了胡椒跟鹽巴。”
　　“無聊。”蕭塵轉過頭去，看著躍動的火焰，他也沒想到，今天自己竟會給壹個魔教中人……烤鵝？
　　那火焰在他凝視之下，仿佛漸漸升高了，裏面倒影出壹張舊時的臉龐，如水的雙眸，當年的那個人，還曾記否。
　　蕭塵漸漸有些出神了，伸出手指向那火焰探去，直到將他手指燙了壹下，他“嘶”的壹聲縮回了手指。
　　“公子？”素憐月見他這突然十分奇怪的舉動，大是不解。
　　“沒事。”蕭塵搖了搖頭，再看那火裏，只余壹堆燃盡的焦木，沒有，沒有未央的影子，從來就沒出現過。
　　“公子難道不餓嗎？”素憐月將只撕下壹只翅膀的燒鵝遞了過去，蕭塵看了壹眼，冷冷道：“蕭某不與魔道中人分食壹只鵝。”
　　素憐月楞了楞，然後噗嗤壹聲大笑了出來，這壹笑便是前仰後合，再也停不下來了，蕭塵看了她壹眼：“有什麽好笑的？”
　　“沒……沒……”素憐月仍是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學著他的話道：“我……我不與魔道中人分食壹只鵝……”她也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蕭塵壹本正經說出這句話來時，十分好笑。
　　“跟那貍貓精壹樣，有病。”蕭塵似是被她笑得有些尷尬了，壹拂衣袖，起身走到洞口，望著滿天星辰，閃閃爍爍。
　　素憐月在後面笑了壹會，終於停了下來，問道：“公子口口聲聲稱我們為魔道，那小女子不才，想問公子壹問，當今亂世，於公子看來，何為正道？”
　　蕭塵沒有說話，似是真的答不上來，萬仙盟那些人口口聲聲稱維護天下大道，而他們所維護的正道，所行之事比起魔道也好不到哪裏去。
　　素憐月笑道：“若公子答不上來，那麽便由小女子來告訴公子。”
　　蕭塵轉過身去，很想聽聽，從她壹個魔教之人口中又能講出些什麽大道理來，即便講出來了，那也定然是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