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氣運之爭

　　庭院之中，壹個簡陋的法壇正蹙立於此。
　　——朱砂，獸血，桃木劍，驚堂木，可能用到的法器，無壹不全。
　　而在那桌案之上，還擺放著整整六枚刀幣。
　　孔睿此時，正負手立在了法壇的中央處，口中念念有詞。
　　在法壇之外，屬於他的十位靈師陽神護駕，也同樣在低聲念著禱言。
　　而那六枚文王卦錢，亦是閃爍著陣陣微光。
　　壹絲絲精血，滴在其左右兩旁。是仿佛有生命般，自然而然的，就在卦錢附近，繪就成了壹個靈陣。
　　詭異而玄奇，牽動著四方之靈，起伏晃動，發出壹聲聲空鳴震響。
　　突然之間，壹股暴虐的靈能，忽然從法壇之上炸開。
　　孔睿的四肢身軀，此時亦是壹團團血霧爆散。幾處肌體，都是毫無預兆的爆裂，血粉飛揚後，留下壹個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空洞創口。
　　法壇之外，則是陰風陣陣，無數的邪靈祟物，正是飛撲匯聚過來，瘋狂的撞擊著這法壇外的靈陣。
　　好在前些日子，宗守為引陰蛟匯聚，把乾天山附近的陰邪，都壹掃而空。就連那邪靈溝內，也是元氣大傷。
　　此時趕來的，都是壹些不成器的東西。當那十位靈師護駕，齊齊真言引動，使壹團團烈焰燃開席卷，就都紛紛慌亂的退卻逃離。
　　不過孔睿本身，卻是肌肉痙攣不止。佝僂著腰，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只覺自己胸腹之內，有什麽異物卡在裏面，是不吐不快。
　　當咳嗽漸漸止住，壹團團的血塊吐出，孔睿卻是看的微微失神。這不是什麽異物，而是自己的內臟碎片，是他的心肝——
　　旋即就不在意，或者說這情形，其實早在他意料之內。
　　術數之學，有兩個大忌——命不可改，運不可逆！
　　今日他欲逆天改命，怎能不受這天道反噬？
　　這點傷勢，其實不算什麽。真正損失的，是他孔睿的近二百年壽元。
　　“小瑤兒，為父如今，也只能為妳做這麽多了。能否破開那殺劫，便只能靠妳自己。此劫若破，爾日後壹身，自當壹片坦途。搖光破軍，當輝耀壹世——”
　　他孔睿學這逆命之術，就是為的今日這壹天。
　　只是以往，壹直看不到機會，只能在絕望中等候。看著孔瑤的命格，漸漸鎖死。
　　即便身有異術，卻連施展的機會都無。
　　好在天可見憐，終是給他這女兒，留下了壹絲破局之機——
　　當日親見，真是使他無法自已。
　　說來這逆命之術，其實效果應該是微乎其微。
　　若是普通的販夫走卒，貧賤小民也就罷了。可他那女兒，偏乃是搖光臨世，必定將統帥萬軍，戰無不勝！
　　而那宗守，更是壹萬七千載以來，唯壹能與上古那三位聖皇比擬的國君——
　　是聖王臨世！
　　二人壹舉壹動，哪怕最微小的命格變化，也必定將牽動天下大勢。
　　他孔睿想為這二人改命，真有如是螞蟻，想挪動大象之軀。
　　今日開壇做法，只是為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只求壹個心安，自己也不指望，能有多少效果——
　　嘆息了壹聲，孔睿就欲把那六枚文王卦錢收起。卻忽的壹驚，意念間升出了壹絲警兆，莫名其妙的，就是心潮起伏，難以壓抑。
　　“嗯？這是？”
　　擡首望天，孔睿就被北方天際，那七顆連接在壹起，宛如木鬥般的星辰。
　　而目註之處，正是那鬥柄的最末端——搖光破軍！
　　此時赫然是光華大放，輝耀夜空。將周圍群星，都映襯的暗無顏色。
　　“這麽快，就已經開始了麽——”
　　孔睿壹聲呢喃，接著是唇角微挑，再到後來則是不可抑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狀似瘋癲，震動數裏！
　　張懷為他選擇的宅邸，正是乾天山腰之下。
　　此處無數權貴，無數豪商大賈，居住此處。許多人都知曉他身份，也知曉孔瑤。
　　不過這裏之人，卻多數不怎麽畏他，立時附近喝罵之聲壹片。
　　“這個孔國丈，難道是瘋了！”
　　“笑什麽笑？才剛過了五更而已，天還沒全亮，就被這家夥吵醒。”
　　“笑個鳥！真吵死人了！回頭我定要到參議殿告上壹狀，遞個議案。臨晨之時，絕不得發笑，擾人清夢！”
　　孔睿依舊在笑，越來越開心。
　　這些人，又怎能知他心中的歡暢？
　　搖光臨世，上應破軍，他那瑤兒之名，今日起必當震撼此界——
　　胸中是血氣激蕩，無法平抑。
　　孔睿卻知大喜大悲，最是傷身，尤其是此刻元氣大傷之時。
　　宣泄了壹陣，孔睿便止住了這狂笑。負手身後，就欲往那屋內行去。此時只需靜候，等待那輝洲的消息便可！
　　直到他將要走出法壇之時，心中才又忽的壹醒。
　　——當真是失了方寸！如此重要之事，居然差點就給忘了！
　　當下又踱步回到了木案之前，取出了壹塊晶瑩剔透，宛如鴿血般的玉石。
　　此石乃是中央雲陸，壹個偏遠之地所獨有。不但好看，名字也極美，喚做姻緣石。
　　傳說那處所在，每當嫁娶之時，都會以姻緣石壓在嫁妝底下，這姻緣才能長長久久。
　　自然這些傳說，多是虛妄不實之言。不過此石，在他這樣的術師手裏，卻有著別樣意義。
　　正因寄托了太多人的念想，此石才有著旁物難有的異力！
　　壹行小篆，刻下了孔瑤的生辰八字。在另壹側，也同樣壹行字刻錄了下來。
　　此時若是虎中原靈法空這些乾天老臣任壹人在，都必定會吃上壹驚。
　　這姻緣石上所錄，正是宗守的生辰！
　　將這枚鴿血般的玉石放在壇中，孔睿卻是自嘲壹笑。
　　想起了與宗守那次見面，自家女兒雖嫁這位國君，卻似乎並不受寵。甚至可說是冷落——
　　記得以前，他潛心學這術數之道，乃是為從眾人族人中脫穎而出，出人頭地。後來是欲以此術，保全自己妻女性命。
　　可從未想到過，自己會有壹日，要用到這術數之法，為自己女兒‘固寵’。
　　當真是節操無存！
　　只是壹當想起那日情形，孔睿就又是愁容滿面。
　　是再不猶豫，將自己的腕脈割裂了開來——
　　瑤兒壹聲孤苦，自己這當父親的，也是日日埋首書卷，根本無有空暇去陪她。
　　怎能忍心她的後半輩子，也是被她夫君冷落？
　　那位妖王什麽都好，開明仁德，是性情外冷內熱的聖明之君。
　　可唯獨此點，令他是不滿之至！
　　哪怕這血緣之術，近乎於邪道，他也是顧不得了！
　　……
　　當那搖光破軍，光輝漸漸綻放之時。黃京城中，同樣有壹人，正從壹座九層高塔中走出，遙看著這天際星辰。
　　“搖光？破軍星亮，這是有將星出世——”
　　地域不同，看到的天象自然也有些不壹樣。
　　在乾天山的孔睿，看到的是那耀眼星光，把夜空幾乎遮蔽。
　　可此時在重玄目中，這顆破軍星，只是稍稍發出那麽些光亮，超越過周圍群星而已。
　　更捉摸不到，這天兆所應的具體方位。
　　只是心中有壹絲意念牽動，這個人，他必定是認識的——
　　說起來，與這破軍星有些聯系的，確實有壹位。正是以前孔家的那位女將軍。
　　命格居然與搖光隱隱呼應，令人驚奇。
　　只可惜此女命中帶衰，含著死兆。本以為有那位陛下提攜重用，或可能改易其命。可不料最後，卻反倒是拖累了大商國運。
　　用之於沙場，也沒見此女，有什麽太出眾的本事。
　　將之遠嫁乾天山，正是再合適不過的處置。
　　再仔細觀望著這天象，重玄依稀只覺，似乎是正有壹口鋒銳絕世的劍，正在把那重重荊棘壹壹斬開，欲破困而出。壹股淩厲之意，直沖他的心神。
　　——好重的煞氣！好濃的殺意！
　　重玄吃了壹驚，而後就不解的搖了搖頭。
　　最近大商四方安靖，都無戰事。應該並無有名將之流，脫穎而出之機。
　　可若是他認識之人，也只有大商國內，這些將領而已。
　　可方才看這天兆，對大商國運，卻是不利的居多，隱隱有為敵之勢。
　　難道說，是國內的那些門閥世家？
　　眼睛微微壹瞇，他身為國師，氣運與這大商牽纏，故此感應最是明顯。
　　若真如此，那就是大逆不道，也是兇兆——
　　百思不得其解，重玄就暫時將此事拋下，不去理會。
　　今日停下靜修出塔，並非為這天象，而是另有要事。
　　走出了這座恢弘道觀，重玄登上了壹兩早就準備好的翻雲車。
　　不多時，這親王規制的馬車，就已經壹路無阻的進入到了深宮之內。
　　而當重玄，踏入那間他熟悉無比的暖閣之時。
　　就見正端坐上方的大商元辰皇帝殷禦，正是擡起頭，目光陰翳的看了過來。見重玄進來，劈頭就問：“那魏海上折給我，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連雲島，他有七成勝算，不願輕易撤離。”
　　說到這句，殷禦又微微冷笑：“此人當真膽大包天！以千萬人血祭，布‘大虛天無生禁絕’大陣。不知以國師看來，此策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