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陽謀

　　“面對這次的紛亂城勢力格局重新洗牌，就算歸真閣如何強勢，在先機已經失去、且不占地利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拿到與翻雲覆雨樓差不多大小的地盤。”
　　“而這個現實是歸真閣無法接受的結果，必然會作出回應。”
　　“然而他們壹旦動手，就會落入翻雲覆雨樓隱伏的陷阱之中。”葉笑嘆了口氣。
　　白公子的心機，竟是更上層樓，較之當日猶有精進。
　　此際葉笑雖然洞悉白公子的盤算，卻不過是占了身在局外，有心算無心的便宜，若是彼此當真放對，葉笑縱使從不妄自菲薄，卻並無信心可以在戰略謀策方面壓制之！
　　“越說越玄了，我怎麽沒看出來還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拳頭大就是道理大，最後的勢力歸屬，還不要是看誰的拳頭最大。”步相逢哼了哼。
　　“拳頭大就是道理大，固然是修者鐵則，但卻不適用於當前，或者這麽說，歸真閣縱使勢力排名第壹，但他能勝過兄弟會、翻雲覆雨樓還有邪盟的聯手夾擊麽？！”葉笑反問道。
　　“那肯定是打不過的，但就算翻雲覆雨樓能夠與邪盟聯手，兄弟會卻又如何會入戰，妳這個說法根本不成立！”步相逢反駁道。
　　“我這只是打個比喻，也是在反駁妳所說歸真閣勢力最強，就壹定會分到最大塊餅的說法！”葉笑呵呵笑道。
　　“就算妳這個說法有理，卻仍不代表妳之前所言的就都對，我始終不覺得翻雲覆雨樓驀然收手的做法是正確的！”步相逢仍舊堅持己見。
　　“嗯……咱們這麽說吧，如果妳是無疆海排名第四勢力的決策人，現在看到翻雲覆雨樓已經停止擴張之後，妳會不會對其放寬心？”葉笑問道。
　　“那當然放心，因為他們不會再跟我搶了，暫時的放心肯定會有。”步相逢翻了個白眼。
　　“能夠放心就好，但這是否也說明了，翻雲覆雨樓就當前的分餅動作，給了妳留了機會，留了余地，對不對？給了妳機會，也就是等於給了妳面子吧？雖然人家沒有明說，妳會不會心中有數？”葉笑問道。
　　步相逢想了想，道：“這點情分自然是有的。”
　　葉笑道：“嗯，既然心裏有數那就足夠了，而妳有了分餅的機會，肯定不會坐等當真天上掉餡餅，而是安心發展、積極進取，對不對？”
　　“對，這還用妳說，天上貿然掉下來的餡餅，不是鐵餅就是毒餅，只有自己親手獲取到的餅，才是真實不虛的！”
　　“然而就在這時候，歸真閣來了，他也想分餅，且將矛頭直指翻雲覆雨樓，打算搶其手裏的地盤，想要將翻雲覆雨樓趕出去。妳會怎麽想，會坐視其發生，全無動作麽？！”葉笑問。
　　“嗯……”步相逢沈吟半晌，緩緩道：“翻雲覆雨樓已經停止擴張了，人家該吃的，都已經吃到嘴裏了……而且外面明明還有大把的地盤，未有得住……妳有本事大可以去搶，去爭奪那些無主之物，這樣來搶翻雲覆雨樓的，卻是未免太欺負人了。”
　　步相逢也是經歷江湖之人，此際被葉笑點破關竅，已經隱隱猜到後續，但他雖然口賤卻非是抹殺良心信口雌黃之人，仍舊依心而言之。
　　葉笑點點頭，道：“還有嗎？”
　　步相逢將心比心，設身處地地設想了好大壹會，這才艱難地說道：“歸真閣行事作風如此霸道，縱使搶完了翻雲覆雨樓之外，多半……多半也是不會滿足吧？”
　　“不滿足會如何？如果妳跟歸真閣沒有交情，不是盟友，妳會怎麽想？”葉笑步步追問。
　　“嗯……歸真閣實力雄厚，搶完翻雲覆雨樓的地盤之後，勢力更增，得壹想二，情理之中……會不會來搶我？”步相逢道。
　　“會不會呢？”葉笑問。
　　“會！毋庸置疑！歸真閣連翻雲覆雨樓都敢搶，都能搶，又怎麽會在乎勢力還不如翻雲覆雨樓的我們。”步相逢額頭上已經見了汗。
　　“想明白了？這不就結了。如果這時候，翻雲覆雨樓向妳求援，妳去不去幫手？”葉笑問。
　　“肯定是要去！”步相逢道：“唇亡齒寒的道理，誰不懂得？助人便是助己，有翻雲覆雨樓當前鋒，我們的損失還能進壹步縮減，甚至可以借此消磨歸真閣的實力！”
　　“那不就結了？”葉笑道：“只要歸真閣敢對翻雲覆雨樓出手，妳是不是也壹定要動？”
　　“當然要動！”
　　“那麽其他的勢力要不要動？他們又想不想得到這壹點？”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何想不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步相逢已經滿脊梁的冷汗。
　　理不說不明，經過葉笑逐條逐句的分析，想通全盤的步相逢如何汗流浹背，驚詫滿心！
　　“現在就驚訝了，真正需要驚訝的還在後頭呢！”葉笑呵呵冷笑。
　　“啊？還有？還有什麽？！”步相逢面色更加的難看。
　　“妳說此局已立，歸真閣那邊，是入局還是不入局呢？！”葉笑冷然問道。
　　“這個……若歸真閣另有智者，或者可以看破而不入局！”步相逢思量再三，如是道。
　　“不入局？！歸真閣真的可能不入局嗎？”葉笑又自追問壹句。
　　“沒有！他們必然要入局的！”步相逢滿頭冷汗涔涔而下，慘然道：“號稱無疆海第壹的勢力組合，怎麽會容許最大的競爭對手翻雲覆雨樓在這裏作威作福，徹底壓制？就算明知前行不易，還是要入局的。”
　　“所以說歸真閣壹定會入局？而其他的勢力，也壹定會幫助翻雲覆雨樓？這已經是壹個定論了是吧？！”葉笑瞇著眼睛：“那麽，這對於歸真閣來說，是不是壹個大坑？”
　　“是！”步相逢頭上的冷汗滴落下來。
　　“歸真閣壹動手，會不會面臨圍攻？他以壹家之力，能夠鬥得過聚集在紛亂城的眾多勢力麽？”
　　“鬥不過！必然鬥不過！但鬥不過也要鬥，因為要給手下壹個交代。也不能讓天下人認為歸真閣就怕了翻雲覆雨樓。”
　　葉笑壹拍手：“所以，這才是翻雲覆雨樓真正的目的之所在。嚴格意義上來說，連當前紛亂城的既得利益，在翻雲覆雨樓都只屬其次，借此良機重創頭號勁敵歸真閣，才是要害！”
　　步相逢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明明就是簡單的搶地盤動作，裏面竟然蘊藏著這麽深的謀略心計？
　　這都什麽人哪，至於這麽算計？！
　　還有面前這個家夥，更加的不是人，洞若燭火，將整個局面算計得這麽清楚！
　　“但……歸真閣的人未必沒有智者，或者能夠看到其中隱伏的陷阱呢？還有其他勢力也不傻，如何看不出這壹局是翻雲覆雨樓在利用自己針對歸真閣，未必就壹定會出手？”步相逢思量半晌後，仍舊選擇頂牛。
　　“關於這個問題，就又要回到翻雲覆雨樓的占據地盤面積了。”
　　葉笑道：“翻雲覆雨樓洞燭先機，成功占據了西城地界，這點除了歸真閣之外，其他人都不會有什麽意見，畢竟翻雲覆雨樓也是無疆海排名前三的實力，莫說他們本就不占先機，單憑真實實力也是爭不過的。”
　　“所以他們會對翻雲覆雨樓占據西城表示認可。這不存在競爭，更何況翻雲覆雨樓還適時的收手，就只取走了壹杯羹，給了大家喝大份湯的機會，這就是知道進退。”
　　“無形中，大家壹起欠下了這壹份人情。”
　　“歸真閣那邊就算是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仍舊還是要動的，因為，作為無疆海頭號勢力的他們丟不起這個人。所以這壹戰，勢在必行。”
　　“而歸真閣只要動作，翻雲覆雨樓展開求援，其他勢力就會群起動作。壹來，歸真閣的威脅，若是能順利驅趕翻雲覆雨樓，歸真閣在得手之後壹定會順勢擴張……畢竟那時候天時地利人外加羽翼豐滿，哪裏會甘心放過口頭甜食？”
　　“二來，翻雲覆雨樓之前已經給過大夥面子，如果求援之時不肯施以援手的話，那麽，勢必會引動翻雲覆雨樓的反感；翻雲覆雨樓縱然比不上歸真閣，但總要比他們還是要強得多。”
　　“幫助翻雲覆雨樓，就只是面對歸真閣壹個敵人，不幫助翻雲覆雨樓，卻要同時面對歸真閣的吞並，與翻雲覆雨樓的報復，這其中的分別，任誰也是看得到的？”
　　“所以他們就算是明知道要被翻雲覆雨樓利用，卻也只能被利用！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縱然如何的心不甘情不願，但……這件事卻是無法更改！”
　　“所以，這個坑，除了兄弟會之外，當真就沒有人可以避免！”
　　葉笑微笑道：“這就是翻雲覆雨樓真正的圖謀所在！”
　　步相逢壹頭冷汗：“當真是好縝密的布局，好可怕的陰謀！”
　　“陰謀？！這可不是陰謀！”葉笑搖搖頭：“其實這個計謀，早已擺在天下人面前！壹切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這個計謀的真正厲害就在於……妳明知是坑，妳還得往下跳！所以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而整個陽謀布局的關鍵，就在於翻雲覆雨樓初初所占地盤的大小……那份說大不算太大，但，說小卻絕不能算小……正好卡在各方勢力所能接受的心理底線上……再大壹些，翻雲覆雨樓會就要首先被群起而攻之，更小壹些，歸真閣則未見得會動手！”
　　“正好尷尬！但這份尷尬，卻是整個布局的核心所在，關鍵所在！”
　　葉笑哈哈壹笑。
　　步相逢兀自拼命找理由反駁：“此事也未必就壹定實行，歸真閣若是看破個中關竅，以其勢力，想要在這那麽多的無主之地，分壹杯羹，也未必就做不到……”
　　“不是未必，而是壹定做不到！”葉笑斷然道：“要是能夠做到，翻雲覆雨樓還算計什麽？”
　　“為什麽做不到？”步相逢不死心。
　　“很簡單的計算而已，紛亂城占地看來不小，實則還不就這些地方。翻雲覆雨樓單獨占據了五分之壹的地界。咱們這邊絕大部分地盤壹直由兄弟會盤踞，可說是兄弟會的重要據點範圍，壹旦沒有了禁令，翻雲覆雨樓是第壹個行動的，兄弟會肯定是第二個。”
　　“本來兄弟會才應該是第壹個。但翻雲覆雨樓的反應實在太快，這個先發制人當真驚艷……”
　　“不過驚艷之後，本身實力與積累的作用凸顯無疑，憑兄弟會多年積累與地頭蛇的優勢，占據五分之壹的地盤決計不是難事。”
　　“這樣壹來，頂多就只剩下大約五分之三的地盤，供那四五百個大中小勢力爭奪。而其中還有原本城主府，也要占壹杯羹的。”
　　“失去先機，也不占地利的歸真閣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無敵勢力，也絕無可能將這些勢力全部幹掉……更何況，那裏面還有排名前十的另外七大勢力與城主府！尤其是跟翻雲覆雨樓同氣連枝的邪盟！”
　　“所以，歸真閣最終能搶到十分之壹的份額，已經是巨大成功。但這個份額，卻足足比翻雲覆雨樓少了壹半！”
　　“而且個中花費的精力，財力，人力，都遠遠超過，偏偏還有壹個邪盟在虎視眈眈，壹個不慎可能就徹底雞飛蛋打，什麽都撈不著。”
　　“有鑒於此，歸真閣怎麽會不向翻雲覆雨樓本體動手呢？”
　　“這壹切全部都在翻雲覆雨樓的計算之中，歸根到底壹句話，這是壹場神仙都無法避免的紛亂！”
　　葉笑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步相逢：“現在明白了麽，我剛才說妳……”
　　“我懂個屁！”步相逢滿臉通紅，投降壹般舉起了雙手：“我確實是連個屁也不懂得，妳說對了……”
　　“那些大勢力的決策者，果然不是人能夠幹的活，誰能想到只是這麽單純的壹個地盤之爭，居然就能整出這麽多的彎彎繞，我真是醉了……”步相逢嘀咕。
　　“只是壹個單純地盤之爭……我估計，這個地盤之爭壹點都不單純，最少最少……”葉笑皺眉，說道：“最少最少……也得有五百名以上神元高手因此殞命……”
　　“此外，這壹役對於神兵利器、丹藥，尤其是療傷之物的需求，必將是壹個天文數字。”
　　葉笑深深吸了壹口氣，輕聲道：“老步，即來的風險，是危機也是契機，甚至可以說是我們的最大機會，最大的發財良機，同時也是擴張的大好契機……”
　　步相逢沒有說話，他此際在思量壹件事。
　　誠如葉笑所說，這不是陰謀，這是壹個陽謀，但，這個陽謀明明白白地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卻懵然不知。
　　而自己面前的葉笑……就只是聽了自己簡單地介紹兩句話，就將整個事件，以抽絲剝繭之勢，絲絲入扣地剝離了出來。
　　這可不僅僅是智慧算計的問題。
　　這絕對是眼力，經驗，閱歷，還有對人心的把握，對於超級勢力劃分的掌握，對恩怨情仇的理解，以及絕對聰明智慧的頭腦，這壹切壹切的綜合……
　　才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精準的把握到全局！
　　這其中蘊含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自覺江湖經驗老到，處事練達的自己還要掛壹漏萬，而如此年輕的葉笑卻縝密如斯……
　　不說別的，就只說他對於各大超級勢力之間的恩怨了解，對於大勢力的心態做法掌握……怎麽會洞悉得如此透徹呢？
　　簡直就是信手拈來，直指本心！
　　步相逢突然沒由來地想到另壹個問題：“公子他……是不是也曾考慮過要這麽幹？”
　　其實這段時間下來，步相逢雖然嘴上對葉笑能明嘲就絕不暗諷，但心裏卻是越發的服氣，尤其是看著葉笑不斷治療秋落，令到秋落的修為迅速恢復，目前已經恢復到了神元境二品，只要再過壹段時間，全面恢復，甚至更進壹步也非是難事。看著葉笑不斷提升黑煞之君……看著葉笑不斷調理白龍的身體……
　　無論是修為、武功、物資，珍奇材料……
　　等等各方面全方位的往外撒。
　　步相逢說不羨慕，自己都不信！
　　那三個人，現在早已經變成了葉笑的鐵桿心腹！
　　對這位葉公子絕對的死心塌地，再無動搖的余地！
　　步相逢甚至可以斷言：如果自己現在敢對葉笑動手的話，那三個人就算是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對手，明知道敢上手就壹定會死，就算明知道……他們即時沖上來也沒有用處，但，還是會沖上來！
　　全然不顧生死，用他們自己的生命與自己拼命，竭盡所能為葉笑爭取壹點生機！
　　縱使耗盡他們的全部生命只能為葉笑延緩壹眨眼那麽短的死亡時間，他們也會壹無反顧，義不容辭！
　　跟隨在葉笑身邊的時間越長，步相逢就越發明顯地感覺到，葉笑身上那種領袖群倫的氣質，以及那份能夠讓人為之甘心效死的人格魅力。
　　區區仙元境三品的小蝦米，卻敢直接招攬自己這等聖級高手！
　　這本身就已經是壹種巨大的魄力。
　　現在跟在葉笑身邊的四個人，隨便壹個人，都擁有比他本身實力高出數十倍，數百倍，甚至數千倍的高階修者……
　　但他始終能夠保持安然若素、不卑不亢，洋洋無忌的狀態，當真是難能可貴。
　　敏銳的觀察力，超人的智慧，慎密的心思，淡定的心態，領袖的風範……
　　以上所有的這些，葉笑壹點都不缺！
　　他現在缺的，或許就只有壹份足夠強大的實力，讓他能夠展現出來的野心吧……！只是不知道，葉笑的野心，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