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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落套

滄海行雲錄 by 正在離婚中

2024-5-31 19:34

兩人說話間已走進屋內,這是壹間淳樸帶著松木香的客堂,幾張松木椅就著它原來的生長形狀雕制而成,式樣古雅奇特,上面鋪設著軟軟的絲葦墊子;墻上斜斜掛著壹面古箏,壹座斑斕的黃褐色松皮木座上,燃著壹個小巧的白玉香爐,裊裊煙霧正淡淡飄渺空中,檀香味進入鼻中,清凈得似滌盡五臟六腑。
楚行雲回過頭來,關心問道:“封大哥,可覺肚餓?且請稍待,小弟這就去取來早餐,妳我飽餐壹頓。”
封十五粗獷的黑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嘿然道:“公子不提,在下也不好意思說。嘿嘿,在下可是實在快餓扁啦!”
楚行雲連道罪過,也不多言,轉身走進內室,出來時手中已多了幾只鴨子,鴨頭軟綿綿地垂在壹側,顯是死物。
封十五拍拍肚皮,大喜的道:“竟有這般美味,肚子啊肚子,今日妳口有福啦!”在楚行雲忍竣不已他已迫不及待的幫他生起壹個小泥爐,壹面大口吞著唾液地忙著燒水去毛。
兩人人忙了壹陣,鴨肉的香味已經從架在爐火鐵叉上的鴨身散發了出來。封十五用力吸口氣,宛似呻吟般的道:“啊,香極美極啦,不怕公子笑話,現如今我可以壹口氣吃下兩只呢,嘿嘿!”
楚行雲在壹旁轉動著叉子,俊臉上綻出壹絲笑意道:“封大哥昨日裏受盡折磨,現下有了好胃口,表明傷勢已離痊愈不遠了,封大哥妳身體可真強壯,不愧是戚家軍的大將啊!”
封十五聞言不由壹陣哈哈大笑,道:“血山火海闖的多了,這點傷勢並不算有多嚴重?不過還是幸虧公子不吝靈丹相賜,封某才能在這短時間內有所恢復。在下粗人武人,如今饞相難忍,倒讓公子見笑了。”
楚行雲壹邊朝已是焦黃的鴨身上抹了點佐料,壹邊菀而的道:“唯真豪士能本色,封大哥真性真情,何必拘泥呢,只管放懷大吃就是。”
封十五聞言也顧不得客氣,伸手先撕下壹只油淋淋的鴨腿,大啃壹口,咿咿唔唔地贊道:“啊,好吃極了!唔……真過癮!”
正在這當兒,右廂房門壹開,那位惹人憐愛不已的女孩子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她不自覺地皺著鼻子吸了壹下,望望訝然看過來的楚行雲,又看看大嚼鴨肉的封十五,嘴唇蠕動幾次,仿佛有話要說。
封十五長久身處軍營,性情豪爽,也不管自己也是客人,而且屋子主人就在身邊,壹舐滿是油漬的嘴唇,喧賓奪主的搶先問道:“姑娘,有話請說。”
那女子囁嚅壹會,又望了望壹旁靜立的楚行雲壹眼,方才怯生生的低聲道:“我……我爺爺,他有點不舒服,喘得厲害,我……我想,能不能向兩位要點熱湯給他老人家?”
楚行雲順手拿起身邊木座上的壹把小瓷壺,朝那女子遞了過去,溫言道:“拿去吧,這是剛煮開的水。”
女子羞怯地伸手接過,在那壹剎卻迅速而不易察覺地瞥了他壹眼,顯得那麽深遠古怪而又刁辣,全無壹丁點方才的神韻,楚行雲壹瞟之下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撲捉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聲謝過轉身回去了。
封十五見他看著這容光明媚、容貌嬌艷的女子,俊秀已極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想起他的外號“憐花公子”心下不禁暗感好笑。
突地叫了女子壹聲,放下手裏鴨腿,咋咋嘴唇道:“請等壹下,姑娘,尚未請教芳名?”
女子怔了壹下,有些畏縮地垂下臻首,輕聲道:“我……我叫商筱霜……是爺爺自小收養的孤女……”
封十五哦了壹聲,意味深長地含笑看了壹眼正自凝神的楚行雲,點頭晃腦道:“不錯,不錯,封某雖然老粗壹個,也覺這名字蠻美,好聽之極。”
他正自搖頭晃腦之際,壹陣劇烈嗆咳聲從自右廂房傳來,女子慌忙拿著瓷壺向兩人點點頭行了進去。望著她的背影,封十五低聲贊道:“這位姑娘看來很淳厚,人也孝順。”
楚行雲將烤熟的鴨子放入壹旁瓷盤,插上另兩只,只顧往上塗抹佐料,悶聲不言。封十五又咬下壹塊鴨肉,納罕的道:“公子怎麽壹言不發?莫非在為倭寇之事憂心?其實也沒什麽,只需報知幀王千歲,會合我中原武林豪傑之士,區區倭賊又能掀的怎大風浪?”
楚行雲默然,只是淡淡壹笑,仍未答言。
封十五忽然見到他眼中有示意警覺之色,心中壹驚,暗思莫非那爺孫兩路道不對。要知道楚行雲人稱最傑出的三大公子之壹,在江湖上大名鼎鼎,行走武林幾年來不知闖過多少刀山火海,幾許龍潭虎穴,江湖經驗豐富已極,他有所察覺則定無謬誤。當下也就沈默著沒有講話。
於是,在沈默裏烤鴨的香味又傳了出來,不壹會幾只野鴨全都已經烤熟,顯得焦黃油脆無比,極是誘人。再遞給封十五壹只,自己留下壹只,楚行雲朝他眨眨眼,另用盤子盛了壹只端向右廂房。
在他爾雅地敲門聲中,片刻間杉木門拉開,那自稱商筱霜的女子臉上帶著三分惶惑露了出來。楚行雲淡淡閑閑地壹笑,道:“這只烤鴨給姑娘與令祖用膳。”
商筱霜微微怔了怔,隨即顯得有些羞澀的道:“這……這怎麽好意思?太麻煩公子了。”楚行雲將盤子遞過,嘴角噙著壹絲笑意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緣,姑娘毋須多加客氣!”
說完他就轉身向後行去,商筱霜忽低低叫他壹聲,楚行雲半側過身,靜靜而立,訝然的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商筱霜俏臉壹紅,語聲如絲道:“還……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楚行雲劍眉壹皺,道:“在下江南楚行雲,草莽野民、江湖浪客而已。”
“哦……”商筱霜拉長了聲調,她顯然對這名動武林、不知被多少深閨少女暗自傾慕的風流名字無動於衷,顯是沒有聽說過,旋即嬌艷如花笑道:“原來是楚公子!”
楚行雲微拂衣袖,道聲不敢,回轉身來走向座椅,封十五已將壹只烤鴨吃得差不多了,而室外陽光上升壹大段,已然是清晨時分。
見時光尚早,也不急著匆忙下山,輕輕舒展壹下筋骨,匆匆吃了點東西,望著封十五道:“封大哥,別怪小弟多嘴,昨日妳未將大嫂之事講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妳告訴小弟,或者我可幫的上忙?”
封十五忽然面孔上有著深刻的氣惱仇恨,推心置腹的道:“在下出道闖蕩江湖多年,十年前遇上‘北鷹’趙文華,為其詭言所欺,認為他是壹個血性豪士,智高藝絕,所以和他壹起創建鐵鷹黑龍堂,立誌於行俠江湖,除暴安良。想當年,鐵鷹黑龍堂尚不是如今赫赫四大豪門外的鼎盛幫會之壹,在江湖上籍籍無名,我等苦心經營,漸漸有了些名氣,不料幫中宗旨卻也漸變,強取豪奪不分道義,燒殺奸掠無所不為,儼然成為壹個黑道幫派,我心生不滿,卻又無力改變,正思攜帶家眷遠走高飛,不料奴嬌竟為趙鎢居那家夥所欺。我自然怒不可遏,當下找到其兄北鷹理論,不想卻為他三招兩式間就制住。但他卻不知為何也沒有殺了我,只是不知以何詭異指力封住我大部分功力,使封某來受盡折磨,還指使親信手下時時加以羞辱,尤其可惡的是他……”
語及此處,封十五嘶啞嗓音中更透出壹種刻骨的仇恨羞惱,哽咽道:“他竟然當著我的面強行和奴嬌歡愛,真是禽獸不如。若非我功力被封大半,當時我就要跟他們拼了!”
楚行雲面露同情之色,沈思片刻,忽然插口道:“那可能是壹種封元截脈的功夫,陰損歹毒,極為難解,縱然解開也會留下眾多後遺癥,武林中會者不多,只幾位頂尖高人才會,想不到趙文華亦竟然擅長此技!”
封十五點頭深思道:“當年他身手和我差不了多少,比我縱強也只有限,後來投靠了嚴嵩老賊之後卻不知從何處學到壹身詭異奇功,漸漸竟使鐵鷹黑龍堂這幾年來躍身為‘東莊西會南堂北幫’四絕之壹了。”
籲了口氣,努力平靜心情,續道:“後來我始終想方設法意欲要逃脫出去,只是趙家兄弟對我防範甚嚴,難得機會。那日幫中忽有壹神秘客人到來,素來桀驁不遜的北鷹對他竟然極為恭謹奉承,甚至可說是壹言壹行都極為小心謹慎,惟恐得罪於他。我乘幫中為其忙亂之幾,覷空逃了出來,從此混跡於軍營,倒也逍遙。嘿,哪知這次卻會這般倒黴又遇上黑龍堂的人!幸虧公子加以援手,否則,封某落入仇敵手中不說,大帥的軍令無法完成,若因此早成中原浩劫,封十五縱萬死亦難贖罪!”
楚行雲面色凝重,道:“封大哥可知趙文華壹行為何前來金陵?幀王可是向來和嚴嵩父子不登對的啊,他們的走狗怎會出現在幀王的地面之上呢?”
封十五壹怔,搖頭道:“這倒不知,確實頗為奇怪,鐵鷹黑龍堂以前從不曾涉足江南地面,只在福建沿海壹帶活動。”
正在這時右廂房木門再被推開,商筱霜拿著方才的瓷壺走了出來,見兩人正在說話,氣氛有些沈重,不禁茫然的眨眨眼,把瓷壺交到楚行雲手上。
“多謝楚公子!”嚦嚦嬌聲中楚行雲不在意地接過瓷壺,順手放在木座上,朝她點點頭,轉首望屋外瞧去,此刻陽光普照,經過剛才壹陣耽擱顯然辰光已經不早。
商筱霜也怔怔地隨之望向外面,目光裏仿佛有些看不見的東西,帶著些惆悵傍徨。封十五奇怪地看了她壹眼,打破沈悶道:“令祖的傷勢好壹些沒有?”
商筱霜嬌面壹紅,差澀的道:“好壹點了,謝謝這位大哥的關心。”
楚行雲忽然微哼壹聲,回頭道:“在振威鏢局旁的流水河上,有壹座用鋼索串連著的百年吊橋,現在還在嗎?”商筱霜微楞壹下,卻立即笑道:“是的,那橋還在。”
他冷冷地凝視著眼前面若嬌花的麗人,目光有些陰森幽冷,忽然迅速的開口問道:“流水河邊那塊千疊石依然無恙?”商筱霜伸出小巧舌尖潤潤嘴唇,慢慢道:“公子為什麽忽然問起這些事來?”
楚行雲笑笑,神色緩和下來,解釋道:“令祖說來自振威鏢局,那地方我去過壹次,對那吊橋和千疊石影象極為深刻,所以順便提提而已。在那裏姑娘大約平常不大註意這些吧?”
商筱霜驚覺的目光朝松木座上的白瓷壺掃了壹眼,悄無聲息地進入屋裏,留下了封十五滿臉都掩不住的疑惑。等她關上了門,他急不可待的開口道:“公子,方才……”
楚行雲迅速向他使個眼色,淡淡笑道:“方才我只是逗她玩玩,她生得清麗美艷,楚某則公子憐花,如此而已。”封十五閉上嘴,他已意會到不太對勁,只是卻說不出來什麽來。楚行雲用手指指右廂房的門,示意要他留神註意。
房裏靜了下來,封十五帶著兒緊張意味地註視著右廂房閉著的門扉,楚行雲則忽然不似剛才欲急著下山的姿態,合目假寢,合上的睫毛難以察覺的輕輕扇動著。
不知過了多久,濃霧漸漸散去,山居奇景壹壹顯露眼前,此刻右廂房的門悄無聲息地被緩緩打開,商筱霜手裏托著先前楚行雲送進去的那方木盤又走出來,盤子上還剩著大半只油焦的烤鴨。
“姑娘,有什麽事嗎?”封十五嗓音有點發沙,忽然開口問道。
商筱霜像是嚇了壹跳,捂著心口怯怯道:“哦,外面這麽靜,我還以為兩位都休息了呢!壹定又是我吵醒了二位,真不好意思……”
封十五站起來,道:“沒有什麽,姑娘將這托盤交於在下吧。”商筱霜眼角斜瞥閉眼的楚行雲俊面,低低道:“楚公子睡了麽?”
封十五伸手接過托盤,也壓著嗓子道:“是的。”將盤子遞過,她望望他此刻有些萎靡,別有意味道:“大哥,妳是受了傷?”
封十五幹聲打個哈哈,含混道:“皮肉之傷沒什麽。”
商筱霜又向四周轉著美眸瞧了壹陣,仿佛在盡量找些理由多呆壹會,封十五舐舐嘴唇正欲說話,她忽地搖晃壹下往前壹個蹌踉,封十五伸手待扶卻又突而縮回,商筱霜雙手往前壹張,似欲抓住壹件東西支持身體,晃了兩步才險險站定。
“姑娘怎麽啦?”封十五齜牙壹笑,疑惑的道。商筱霜纖手扶著圓額,軟綿綿道:“我有點頭暈……大約是這幾日太疲乏了,眼前黑蒙蒙的……”
封十五彎彎嘴道:“那麽姑娘快去歇著吧,不用老是東跑西跑,莫要壹老壹小都躺下了呢。”
商筱霜好像從他言詞裏察覺了什麽,俏臉緊了緊又松下來,弱不禁風地往房裏走去,身子搖搖晃晃得似是很不舒服。封十五忽然吸吸鼻子,迷惑地往周遭掃視壹眼,又看了看仍自巋然不動的楚行雲,皺著眉毛,搖頭嘆息壹聲。
楚行雲正在閉目沈思那古怪的爺孫時,驀覺體內那股疲乏暈眩的感覺越來越重了,宛似壹只無形的魔手緊緊抓著心臟,適才就是為這他才閉目養神的,本道是昨晚勞累所致,也未放在心上。但此際情形越來越重,他已經知道不妙,這種情形顯然是中毒了。但是,這毒卻是在哪兒中的呢?
他霍然站起,卻覺得周遭好似在旋轉跳躍,壹陣黑霧升在眼前,腦海似同時響起十個旱雷,全身力道突然完全消失酸軟不堪,無盡疲乏襲來。他搖晃蹌踉著伸出雙手想抓住壹件東西做依恃,抓住了,是個人體,哦,是封十五,但他怎麽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下去了呢?
朦朧不解中,壹張俏臉在隱隱黑霧裏出現在廂房門口,楚行雲覺得似曾相識,他甩甩頭:“哦,她就是那個商筱霜姑娘,人滿清純,但就是有些害羞。”
但此刻那滿是惡毒表情的臉上為何陰邪地諷笑著,就宛似壹個披著黑紗整日與蝙蝠蛇蟲為伍、來自深山古洞裏的千年女巫。
楚行雲雖覺肉體疲累眩迷越來越重,但神智卻反倒變得清醒,他噔噔噔往後連退幾步,用手抓著木椅,低啞道:“商姑娘……”
那張面孔往前移進,沒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凝註著他,似有壹種生硬與仇怨相糅的韻息,苦澀已極。
他用力摔摔頭,嘶啞叫道:“妳……妳意欲作甚??”
那張好像離得很遠卻又似很近的面孔有些模樣了,中間隔著壹層雲霧,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只聽得壹個幽幽聲音宛自天際傳來,細細的有些陰森之感,冷然答道:“楚行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現下妳的氣運終於盡了。”
楚行雲用手搓揉太陽穴,努力保持著清醒,問道:“妳們究竟是何人?”
那冷冰冰的聲音顯然充滿刻骨仇恨,切齒道:“妳先傷害了我的姐姐,後又殺害我的未婚夫,‘憐花公子’楚行雲,妳這空有其表虎狼其心的惡魔,今日還我壹公道來!”
楚行雲再次摔摔頭,迷蒙中那張面孔又移近壹些,已可見其滿臉俱是怨毒。
他試圖提起丹田真氣,但那往日裏流暢自如的真氣宛似萎頹了般渙散虛軟,無論用何種方法都聚不起來,連天下四尊之壹的江南楚臨川的絕世神功“萬象歸元神功”同樣亦無用。
他咬咬牙,怒吼壹聲暴叱如雷,奮出平生之力,雙掌微收驟放如兩片鋼刀猝然飛出,快毒狠兇!只聽壹聲尖叫,緊跟著壹聲怒吼,楚行雲神智壹陣暈迷眼前立時壹片黑暗,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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