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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天記

十二子南申

玄幻小說

陰陽本無道,何故鳴天哀; 身是陰陽色,心卻渾自在。 ——《渾天》 “咚!咚!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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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癡恨的女人,姓甲的劍客

渾天記 by 十二子南申

2022-4-2 22:09

  淺水湖心,水波蕩漾;枯柳拂擺,旗幡獵獵。
  ——老酒頭黑店。
  廊下,老酒頭依舊如往昔般,坐靠在廊柱邊,吞吐著他那桿老旱煙,看著遠方的風景,帶起片片雪白的霧氣。
  這啊~風景好。
  氣候壹直溫和,也壹直沒什麽生意,端得無聊透頂。
  不過,現在好了,來了個傻小子找我這老兒玩,嘿~還在石丘上揮柳劈香呢。
  這香啊,不好劈。
  和記憶壹樣,越是想忘的越忘不掉,越是想憶的越記不得,壹個理兒,混著呢。
  舍後,石丘上。
  石丘不高,約莫兩三丈的樣子,上面倒也平躺,有壹破布涼棚,內有四方糙石臺壹塊。這四方石臺看著像竈臺,中心凹陷如鍋,溢滿混沌狀的灰黃色香氣雲煙,正如絲如縷又如水般飄溢向臺下,最終八方分散流淌向石丘之下的淺水中。
  最神奇的是,這‘竈臺’當中立有壹炷青香,香火灼灼如星點,可那散發而出的香氣,卻不向上,而是向下,流入‘竈臺’凹陷內!
  這青香煙氣不是應該上升嗎?為何反向而下?
  少年很費解,曾撥弄兩次,卻依舊如是,邪門。
  還有這兒沒有祭拜的神牌、亦無雕像。
  也不知這怪香是燒給誰,仿佛這反其道而行之的香火氣燒了個寂寞,只為祭虛無。
  這香不知是何物所制,壹直燒著也沒見熄過,十分耐燒,十寸長短,十毫粗細,不見變短。
  少年單手握枯柳枝條,閉目不斷劈砍那青不拉幾的香柱,確切的說,他應該是在抽打!
  畢竟這柳條太過柔韌,越是用力,就越發柔綿,難以控制。什麽劍招、劍式,換了這柳條來使,都成了傻子在發瘋!
  再說,好像少年也確實忘了劍招。
  如此別說劈香兩半,就是那凹陷的香爐都沾不上邊,倒是弄得烏煙瘴氣。
  啪……啪……!
  壹次次清脆的抽打聲響起,無壹不在宣告著,那正傲立的香柱依舊完好無損,正嘚瑟地冒著垂瀉的青煙,散發出陣陣撲鼻的檀香味,不斷刺激著眉頭緊鎖如川的少年。
  汗水從兩鬢流淌而下,青衫也被侵濕了。
  ‘噗通’少年壹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開雙眼,盯著那明明焚燒了壹日,卻沒有壹絲變短的香頭。
  甚至,連香灰都沒有產生。
  少年眼神很困惑,也鎖了眉,望著眼前倔強倨傲的香火赤光,仿佛壹只獨眼,也在譏諷的瞪著自己,著實刺眼。
  他喘息連連,而問:“妳……妳是不是認為我是傻子?”
  香火無言,依舊下流。
  可不遠處,靠在廊下的老酒頭,卻吹掉了口中的煙氣,喃喃道:“做所有人都做的事,不壹定聰明;做沒有人做的事,也不壹定傻。這就要看妳……能不能做成嘍~哈哈哈。”
  聽著老酒頭的刺耳笑聲,少年掄起柳條,便抽向了檀香。
  啪!
  奮力壹擊,抽中石臺的熟悉聲再次響起。
  見睜眼之下,自己都沒能抽中香火,甚至連香爐都沒碰到!
  少年有些猙獰了……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取笑聲,他頓時怒起,轉身沖著老酒頭的方向,猛啐道:“媽的,我就是個傻子!老酒頭,妳心裏也壹定這麽想,是也不是?”
  老酒頭卻依舊吞雲吐霧,悠然自得:“怎麽?想找個借口放棄?這鍋老兒我可不背。這可是妳自己選的,要知……道啊,妳可是在不走尋常路哦~恐怕亙古以來就妳壹人劈香練劍,老牛逼了。”
  “狗屁!妳還是認為我傻……瘋了!”少年就覺得老酒頭是在笑他傻。
  可老酒頭卻意味深長的嘆息道:“哎~其實妳也可以低頭、認輸,畢竟向自己認輸也不丟人,人之常情。對嗎~傻子?”
  哈哈哈……老酒頭捧腹大笑。
  少年怒望廊下,那煙氣升騰處只露出半邊身子的老酒頭。
  他咬牙切齒,沈吟強調:“妳挺好了,我是劍客!可以低頭認錯,絕不會擡頭認輸,哪怕是對自己……也不行!都他媽按常理出牌,那人生多沒勁?哪怕現在我是個什麽也不記起來的傻子,也要傻得壹鳴驚人。只要不放棄,我就還沒輸!”
  此刻,老酒頭依舊大笑,險些沒笑得翻滾入廊外淺水中。
  他壹把抱住廊柱,露出了樂呵呵的可惡老臉,透過屋檐看向了壹臉怒容,卻目光堅定的少年,譏諷道:“他娘的~瞅妳這傻勁,還傻出了道道,傻出了理直氣壯……?嘿~有趣、有趣……來來來,再與老兒我說道說道……”
  少年霎那睜目,以柳枝怒指向滿臉賤笑的老酒頭,喝道:“妳個老東西再敢笑,我就拿妳做香,抽妳個七竅生煙!”
  老酒頭猛然抱柱站起,露出壹顆囂張跋扈的腦袋,煙桿毫不示弱地點指而來,還以顏色道:“他娘的,妳是哪門子劍客,懂不懂尊敬老人?好好好……妳不仁老兒我也不義,打今兒起,妳抽壹天算壹錢,壹分不能少!”
  “臥槽!”
  少年哪有錢財,頓時大驚失色,已怒不可遏地順著石丘坡道猛沖而下,同時嚷嚷著。
  “要錢是吧?妳別跑……讓我先抽死妳個黑心老匹夫,壹並算錢。”
  而就在少年風風火火地穿過店舍,趕到廊下,堪堪舉起柳條時,不遠處已傳來了水花四濺聲!
  壹聽此聲,二人霎那如中了定身法。
  這兩日下來,少年除了老酒頭這吝嗇鬼,可沒見旁人經過。
  他頓時舉著柳條,尋聲看去。
  老酒頭亦縮頭抱腦,眼巴巴地向後望去。
  但見壹如仙女子正踏浪沖來。
  “女人~!”
  老酒頭和少年幾乎同時開口。
  壹個驚訝,壹個驚喜。
  不錯,踏浪而來者,正是壹女子。
  且這女子看著衣著華麗,可謂姹紫嫣紅,應該尊貴不凡。
  可這女子看著卻有些虛弱,仿佛涉水而來,已脫了力。
  她竟踉蹌幾步,險些栽倒,滿身被飛濺的水花打得濕淋淋的……顯得有些狼狽。
  見此,少年本能的想要前去幫忙。
  老酒頭卻伸出煙桿擋在前面,沈臉如肅道:“少管閑事,小心有危險。她是女人,還是很美的那種,妳難道沒聽說過嗎?”
  “聽說什麽?”少年不解。
  老酒頭壹副過來人的模樣,正色道:“美色如狼似虎,能瓦解人的意誌,別說是碰,就是想都不能想啊,所以不可前去。”
  少年壹臉驚訝:“看不出來,妳個老東西還挺仗義?”
  老酒頭壹插煙桿於腰際,大義凜然道:“妳還年輕,控制不了自己,此等萬分兇險之事,自然由老兒我去試水!”
  見少年霎那蹙眉不動,鄙夷看來,他已急不可待的催促道:“還楞著作甚?快去劈香,說不得這有大買賣呀~!”
  說罷,這老兒竟哈哈大笑地向著不遠處的女人踏浪狂奔沖去,別提有多健朗。
  同時還流著口水,壞笑連連,揮手招呼:“嘿~女客莫慌啊,哈哈哈~老兒我來扶妳……”
  望著急不可待,壹路健步如飛的賊老兒背影,少年無言,他再次看了眼遠處的女子,只悶哼了壹聲‘老色匹’,便轉身而去。
  半炷香後。
  女子落座店舍臨窗處,正望著窗外香火煙氣流淌的石丘上,那在用壹根柳條傻傻抽打青香的青衫背影。
  她肌膚如雪,身披濕漉漉的紅霞紫羅,飛鳳雲龍裳,唇如丹朱,貌美絕艷,柔似秋水,眉心壹點朱紅,兩側發絲濕潤,略顯淩亂。
  老酒頭對坐於前,壹邊塞著煙絲,壹邊色迷迷地笑問道:“喝口酒,暖暖身子?”
  “多謝,不喝了。”女子望著窗外,隨口道出。
  老酒頭依舊忙活著,笑臉相迎道:“那就是生意了?”
  女子亦如先前神色,很平淡:“我想殺壹個人,他叫甲。”
  老酒頭擡眼擠眉,瞅了眼女子,隨即垂眼點旱煙,收了笑容,‘吧唧’道:“嗯~甲是外界壹流的劍客,很強,殺他……不易。”
  這衣著尊貴的女子轉頭,直視老酒頭不過片刻,便奇怪地垂下眼簾,似乎對老酒頭頗為敬畏。
  她蹙眉隱恨低語道:“只要能殺了他,讓他死在我眼前,我不惜壹切代價。”
  老酒頭吐了口煙氣,困惑詢問:“他怎麽妳了,妳就這麽恨他?”
  女子眉頭顫動片刻,再次看了眼窗外,那石丘上正在壹次次揮動柳的少年背影,似閃現壹霎柔光,喃喃道:“記不清了……他好像殺了我的孩兒。”
  老酒頭點頭:“殺子之仇,確實可恨。可我聽說,甲有壹位妻子,像妳壹樣很美……”
  不等老酒頭說完,女子眉眼間已壹霎顫動,直言道:“應該是我吧。”
  “哦~”老酒頭壹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父殺子,妻殺夫,這生意有點意思,老兒我接了。”
  聞此,女子如釋重負,輕吐郁氣。
  她癡望石丘上的青衫背影,竟露了壹抹溫柔的淡淡笑容:“若我孩兒還在,該是如他壹般大了吧。”
  說著,她似是有些不適,探手蹙眉、摸了摸額角。
  此刻,老酒頭已掏出了壹副破陋算珠,有模有樣的壹手拿煙,壹手‘啪啪’撥動著,開口道:“有些人啊~只有死後,才會明白死的人才是自己的最愛。妳為誰而來,這人是誰,是他還是他,也只有自己的心裏才明白。”
  女子停下了按額頭的手,看來,篤定道:“他不是!”
  “隨妳……反正定了買賣,可不能誨。”老酒頭不知可否壹笑,隨手丟了算珠,伸手搓動手指,世故的比劃道:“交錢吧,銀魚元二兩壹厘。”
  女子蹙眉,顯得很為難:“太貴,給不起。”
  “貴?“老酒頭顯得有些不開心,霎那變臉,沒好氣地說道:“他娘的……老兒我就是這個價!想便宜……成,換個人去,只要銀魚元九厘。”
  女子見價位少了壹半還多,她奇怪地問道:“誰去?”
  “呵~”老酒頭輕笑壹聲:“看~那傻子雖然沒有劍,卻自稱是劍客,收妳九厘,妳血賺啊哈哈哈。”
  順著老酒頭的目光,女子看向了石丘上的少年。
  見其柳劈香火,她蹙眉篤定道:“他太弱小,會送命。”
  老酒頭敲了敲溢出的煙灰,輕‘哦~’了壹聲:“看樣子妳對這傻子有好感?”
  女人沈默蹙眉不語。
  老酒頭接著隨口道:“有時候殺壹個人,並不需要刀劍,不是嗎?”
  女子聞言,再次看了眼傻少年,遂付了錢。
  老酒頭摸了摸手中白花花,銀魚兒模樣的元定,笑得合不攏嘴:“多了,多了,多了壹厘呢。”
  女子向後輕拉濕漉漉的發絲,顯得有些虛弱,她靜靜地望著石丘上的少年,喃喃道:“多的給他吧,我留了也沒用了。”
  “嘖嘖……”
  老酒頭感嘆咂嘴:“妳真是位慷慨的女人。”
  自那之後,女人就留宿在了酒肆內,常坐舍後石丘旁的小院客房中,透過滿是斑駁的小窗戶,靜靜地望著丘上日復壹日揮動柳條的少年。
  少年自此之後,也越發的專註了起來。
  似乎除了喝涼水吃粗餅,便只有柳劈香火壹事,就連睡覺,都露宿石丘上的涼棚下。
  轉眼,七日後。
  啪、啪!!
  少年閉目之下,柳條已能擊中香火左右三寸範圍內……
  女人依舊足不出戶,只在小窗內,靜靜地望著石丘上的少年。
  吝嗇老酒頭有了生意,得了進賬,心情也好了,沒事還會送來酒食。
  少年不喝酒,只就著渾濁的苦水,吃那堅硬如鐵的糙餅。
  老酒頭每每不解詢問少年,又不要妳錢,好酒好菜,為甚不食?
  少年都會冷臉回答——苦是百味精,鐵煉千錘心。
  對此傻逼嘻嘻的話兒,老酒頭自然不屑,還會毫不吝嗇的送上兩個字~傻子。
  午後,老酒頭黑店外,來了壹位風塵仆仆的白發如瀑、白衣飄飄的劍客。
  他頭戴鬥笠,背後斜掛壹尾青竹魚竿,腰間配古樸長劍,上雕九龍星鬥,壹看便不是俗品。
  少年很羨慕,劈砍得越發賣力了。
  白衣劍客壹入酒肆,便自行落座,亦是那窗欞邊的位置。
  老酒頭欲拿酒水,白衣劍客直接拒絕了:“不必了。”
  聞此,老酒頭笑開了花,順手便丟了酒壺,連忙上前對坐,巴巴地指著屋外旗桿,道:“我這可是黑店,要麽喝酒,要麽談生意。”
  “明白。”白衣劍客望著石丘上的少年背影,說道:“我想……保我兒。”
  “保人?”老酒頭霎那換臉,不悅道:“他娘的~老兒我從不保人,就是我親孫子,也不保!”
  白衣劍客不看老酒頭,點頭:“那就換個說法,殺想害我兒的人。”
  “這才有點有意思嘛。”老酒頭見正緊生意,頓時殷勤的笑了:“說說看,殺誰?”
  白衣劍客道:“殺壹個叫天的人。”
  “天?”老酒頭摸著下巴,思量沈吟:“天……老兒我見過,他曾來過這兒,很厲害,恐怕比外面的甲劍客,還要強。”
  白衣劍客轉頭,看向了老酒頭,隨即垂首壹禮,語出驚人道。
  “我……就是甲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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