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三章：歲月長河。

　　青丘。
　　狐族禁制之地。
　　山風凜冽間，長草低伏。
　　壹名名九尾狐沈沈昏睡，雪白的皮毛拂動之際，仿佛斑駁的積雪。
　　山崖廢墟下，獷軀殼龐大，踞坐如山，在祂身側，纖弱楚楚的媨攏袖而立，衣袂飄飄。
　　半空，裴淩踏空而立，左右有“霊宜”與化身莫澧蘭簇擁。
　　雙方隔空對峙間，獷目光如電，望著裴淩，語聲低沈的問道：“人族，妳，可想成仙！”
　　說話之際，祂的氣息仿佛瞬間從靜止，化作沸騰。
　　壹股強大無匹的力量，徐徐升起。
　　令眾生驚怖的氣息直入雲霄，充塞乾坤。
　　裴淩面色頓時變得無比凝重，他還沒有回答，身邊的“霊宜”已然不屑的冷嗤出聲：“區區幻境，所謂諸天萬界，眾生萬物，皆為虛妄！”
　　“裴仙帝，壹直都是仙帝。”
　　“只不過為了磨礪道心，神魂臨塵，在這方幻境之中歷練的軀殼，修為低微了點罷了。”
　　“虛無縹緲的幻境仙人，有何可想？”
　　獷沒有理會“霊宜”，目光仍舊壹瞬不瞬的望著裴淩。
　　裴淩神情平靜，其身側的化身莫澧蘭，立時擡頭，眸光如劍，冷冷鎖定了媨。
　　只要獷稍有異動，便會立刻對其女兒發出雷霆壹擊！
　　裴淩與獷對望，語聲平淡無波：“這裏沒有建木，如何成仙？”
　　獷立時說道：“建木，乃是連通此方界域，與上界諸天的仙梯。”
　　“這是壹條自古相傳、眾生皆知的登天之路。”
　　“但，卻不是唯壹！”
　　“還有壹條路，不僅可以連接上界諸天，更能直通天道！”
　　“這條路，永恒存在，不朽不壞，不滅不動。”
　　“其不是單純的登天途徑。”
　　“諸天萬界，秩序混沌，生死輪回……所有的壹切，都離不開這條路！”
　　“這條路，叫做……歲月長河！”
　　歲月長河……
　　裴淩心中頓時無比警覺。
　　他暗暗打量了下周圍，忽然發現，整個這片禁制之地，廣闊山谷，不知什麽時候，陷入了壹片靜止。
　　長草保持著搖曳的姿態；溪流也正泛著漣漪與浪花；壹名名九尾狐匍匐沈睡間，豐茸的皮毛似乎下壹刻就要繼續飄蕩；媨攏袖站立時，廣袖翩然欲飛，如同隨時都可翩躚的雙翅；“霊宜”深衣獵獵，霜色發絲垂落腰間，仿佛即將翻騰……所有這壹切，都如同定格般，凝固成畫卷、如雕塑，陷入絕對停息，沒有任何動作。
　　甚至化身莫澧蘭，也保持著踏空而立的舉止，這方天地之間，只有裴淩的本體，尚能動彈！
　　裴淩微微皺眉，立時擡手握住莫澧蘭的手掌。
　　下壹刻，莫澧蘭化作壹團純粹的黑暗，快速湧入其體內。
　　裴淩周身浮現起密密麻麻的暗紅色紋路，很快，這種紋路盡數消弭，他的氣息陡然增長了壹截。
　　收回化身，他緩緩轉頭，望向獷，語聲冰冷：“妳，是誰？”
　　獷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其目光壹直鎖定著裴淩，繼續說道：“人族，妳現在，可要成仙？”
　　裴淩眉頭皺得更緊，修士修真，便是為了成仙！
　　他也壹樣！
　　長生不死，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不朽不壞……誰不想要？
　　但眼下這情況……
　　究竟是成仙，還是成為材料，尚未可知！
　　他可不敢隨便答應！
　　心念電轉之際，裴淩立時問道：“歲月長河，又要如何成仙？”
　　獷語聲恢弘，悠遠：“在歲月長河之中，留下壹段不會被沖刷掉的足跡！”
　　裴淩平靜的說道：“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獷喝道：“妳馬上就會明白！”
　　話音方落，周圍的壹切，轟然變幻！
　　整個狐族禁制之地，所有禁制，寸寸消弭。
　　接下來，整個山谷，連同山谷中沈睡的九尾狐，飛速淡去。
　　爾後是媨，纖弱楚楚的身影如流雲消散。
　　繼而是“霊宜”，深衣散發的少女，仿佛從未存在過……
　　最後，天地之間，只剩下裴淩與獷，壹人壹狐，隔空遙遙對峙。
　　轉眼之際，獷也壹點點黯淡下去，最終消失不見。
　　四周虛空陷入壹片非黑非白的混沌。
　　漸漸的，有大水奔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裴淩仿佛從恍惚中驚醒，立時看到，壹條廣闊無比的長河，出現在他腳下。
　　這條長河氣勢雄渾，水勢浩大，看不到來源與去處，放眼望去，唯有水流滔滔，似永無止息。
　　裴淩看到，自己站在長河裏某個浪尖上。
　　這浪尖猶如孤峰高聳，秀挺於連綿的浪頭間。
　　此刻已然升到了最高處，水浪翻轉，弧線圓潤，正要朝下方的河面上狠狠撲去。
　　只不過，此刻整個河面仿佛畫卷壹般，徹底靜止。
　　浪潮、浪尖、迸濺的水珠……所有壹切，皆定格不動。
　　裴淩擡頭，望向前方的河面，忽然看到了壹幅熟悉的畫面——
　　青丘。
　　狐族禁制之地。
　　他踏空而立，身側趺坐著壹頭巨大的九尾狐，正是獷。
　　媨、“霊宜”亦垂手立於身側。
　　壹名名九尾狐匍匐在谷地之中，所有生靈，皆眼望著他的手掌。
　　而裴淩十指掐動，打出壹道道法訣。
　　很快，難以描述的偉力降臨，他施展違逆天綱的仙術，將天劫煉制成自己的化身，結束了籠罩整個青丘的天劫。
　　朗朗青天，重現於青丘之上。
　　威脅整個青丘九尾狐族群生死的危機，迎刃而解。
　　爾後，在九尾狐族欣喜若狂的推崇下，狐族上界的仙王降臨，對其大加贊賞，贈送仙位，又任命他為新的青丘之主，將媨與眾多仙姿佚貌的九尾狐族少女，全部許配給他……
　　仿佛驟然從水中探出頭來般，微微壹個激靈，裴淩看到自己又回到了靜止的長河之上。
　　他仍舊站在那個氣勢洶洶、即將咆哮著沖回河面上的浪尖上。
　　裴淩眉頭皺起，下意識的朝旁望去。
　　他又看到，自己再次回到了青丘的狐族禁制之地。
　　這壹次，他同樣施展違逆天綱的仙術，吃掉了獷，從而得到了獷的仙位。
　　爾後憑借著【萬丈紅塵，畏我如天】這門仙術，幫助九尾狐族在天劫之下存活了下來。
　　擁有九尾狐族的功德加身，他成功煉化了獷的仙位，立地成仙，白日飛升。
　　這壹幕結束，跟剛才壹樣的微微恍惚，裴淩又壹次回到了靜止的長河之中。
　　他頓時反應過來，他剛剛看到的那些，就是剛才獷所說的，在歲月長河之中，留下無法沖刷掉的足跡！
　　只不過，第壹幕的情況，他施展的是【萬丈紅塵，畏我如天】這門仙術的最終成果。
　　這定然會引來“厭墟”仙尊，改變後世所有的未來！
　　第二幕的情況，看上去好像沒有那麽嚴重，然而幫助九尾狐族渡劫，同樣會改變未來！
　　所謂在歲月長河之中，留下無法被沖刷掉的足跡，便是改變原有的未來？
　　正想著，又壹幕景象，呈現在裴淩面前……
　　裴淩看到，自己進入青丘之後，經過壹系列誤打誤撞，最終將媨，以及青丘的眾多美貌女性九尾，都收作了爐鼎。
　　他日夜施展【摩訶色衍卷】，與眾多爐鼎論道鬥法。
　　很快，這些爐鼎相繼有孕，生下了眾多人狐混血的子嗣。
　　這些子嗣皆保留著人身，卻生有狐耳、狐尾，個個聰慧靈秀，天資卓絕。
　　他們出生之後，便開始渡劫，隨著時間的推移，修為越來越高。
　　最後，非常順利的得道成仙。
　　漫長歲月之後，天劫終於結束，青丘九尾狐族，已然仙人輩出，強者如雲，成為諸天萬界，公認的第壹大族，就如後世的人族壹般！
　　而他也在眾多子嗣殷勤孝順的護送下，來到上界，成為執掌壹方界天的仙王……
　　這壹幕結束之後，裴淩心念未絕，又壹幕畫面出現，這次他同樣進入了青丘，卻沒有廣收爐鼎，而是……
　　壹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面，不斷出現在裴淩面前。
　　靜止的滔滔長河、走馬觀花的眾多前往上界的情形……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淩看到的畫面越來越多，思維也越來越混亂。
　　他漸漸的，有些分不清這些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還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不知不覺中，裴淩感到似乎有什麽力量，在後面輕輕推了他壹下，他不由自主，朝前邁了壹步。
　　下壹刻，凝固在半空的巨大浪尖，瞬間轟然砸落！
　　轟！！！
　　仿佛真龍驚醒，又仿佛世界忽然活了過來，整個長河，訇然奔湧，浩大水勢，縱橫流淌。
　　浪尖裹著裴淩狠狠撲入河面，裴淩瞬間回到了青丘那處狐族禁制之地。
　　他仍舊踏空而立，身側的“霊宜”，下方的眾多九尾、媨，以及四周草木、溪流，都不再靜止。
　　山風凜冽，拂過高崖低谷，長草離披之際，簇簇純白皮毛，似雪山斑駁。
　　原本踞坐在山崖廢墟中的獷，不知何時，出現在裴淩身側，其狐首低垂，嘴角微勾，露出壹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裴淩發現，自己正不斷打出壹個個氣息縹緲古樸的法訣，玄妙無比的力量，縈繞其周遭，冥冥中有磅礴威能，節節攀升，似乎是在施展著什麽仙術。
　　他猛然清醒過來，這是……
　　【萬丈紅塵，畏我如天】的最終成果！
　　不好！
　　這是剛才他看到的第壹幕畫面！
　　也是所有畫面之中，對棋局影響最大的未來！
　　裴淩連忙想要停下，卻立時發現，這已經是那門仙術的最後壹個法訣！
　　心念未絕，他體內的仙力，霎時間如洪水決堤，飛速消耗。
　　他的氣息瞬間無限拔高，於冥冥之中，似化蒼穹，高踞青冥之上，俯瞰眾生萬物。
　　這壹刻，他的意誌，仿佛加諸無垠之上。
　　高天之上的厚重劫雲，色澤更為深邃，卻是又厚重了幾分。
　　緊接著……
　　哇！
　　裴淩頓時張嘴，吐出壹口觸目驚心的鮮血。
　　鮮血淋漓，落地之後，兀自蠕動不休，仿佛藏匿著難以計數的活物，意欲四散而逃。
　　血氣彌散間，充斥著渾濁不堪的混沌之意。
　　仙術施展失敗！
　　裴淩七竅之中，血漬汩汩，渾身上下，氣息大亂，當場身負重傷！
　　他壹時間露出愕然之色，站在旁邊的獷，嘴角那抹笑意也剎那僵住，其微微擡頭，目光茫然的望著面前的人族。
　　這個時候，壹個熟悉的提示音，立時在裴淩腦海之中響起：“叮咚！升仙分支二【棋局爭鋒】開啟……”
　　“叮咚！系統將開始為您布局……”
　　※※※
　　青丘。
　　神廟庭院。
　　獷凝視著走入庭中的人族，語聲低沈威嚴：“人族，走過來，看壹看這口井。”
　　“這是妳們成仙的機緣！”
　　話音方落，“空朦”與“墨瑰”只覺得壹個恍惚，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然走到了那口古井之畔，低頭朝井中望去。
　　井水寂寂，照出二人倒影的剎那，“空朦”與“墨瑰”悚然壹驚！
　　是幻術！
　　剛才獷說話的時候，她們便已經落入了對方的幻境之中，毫無察覺的走到了井旁！
　　對方不是壹般的正仙，修為本就遠遠超過她們二人，加上對方此刻氣息格外強大、深邃，比之前更顯高深莫測。
　　是以，她們別說破解幻境，甚至連幻境的痕跡，都沒有任何察覺！
　　這個時候，她們已然看清了井中的情形。
　　沒有壹絲波瀾的井水，宛如鏡面般照出了她們的模樣。
　　只不過，倒影僅僅清晰了瞬息，便迅速模糊，化作了壹座禁制環繞的山谷。
　　山谷廣闊，蓊郁草木間，沈睡著壹名名九尾狐。
　　殘破的高臺上空，壹名玄衫負刀的身影昂然而立，正是裴淩！
　　其身側跟著深衣散發的“霊宜”，不遠處，卻是壹頭提醒龐大的九尾狐，觀其模樣，正是剛剛施展幻術，令她們前來井畔的那名九尾狐強者！
　　此刻，那名九尾狐強者正語聲低沈的說著什麽。
　　緊接著，“空朦”與“霊宜”看到，裴淩點了點頭，似乎答應了對方什麽要求。
　　玄衫獵獵間，裴淩開始打出壹個個玄妙的法訣，其周身虛空湧動，卻是在施展壹門威能強大的仙術。
　　很快，仙術施展完成！
　　正當二人以為這門仙術會有什麽恐怖絕倫的表現時，卻見裴淩忽然毫無征兆的張嘴吐出壹口鮮血。
　　仙術施展失敗！
　　井中景象，立時停止，影像微動，再次恢復成二人的倒影。
　　“空朦”與“墨瑰”不明所以，這……
　　就是所謂的成仙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