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無盡功德

　　煉魔淵必須被毀掉，這是共識。
　　而夜女幾番闖魔淵，幾乎拼上了性命，可見她也絕非少魔盟友。
　　既然雙方目的壹致，那為何她要在關鍵時候，阻止自己祭出的凰紋神符？
　　即將成功的計劃被阻止，但方寸並沒有著急，而是認真的看向了眼前這個渾身被裹進了夜色裏的女子，看著她若隱若現的面容，以及那平靜的神色。雖然雙方照面已經不是第壹次，但這還是他第壹次，可以這麽近距離的，打量著這個被人認為害死了自家兄長的女子。
　　“為什麽？”
　　他過了壹會，才輕聲開口。
　　言語之間，回身壹袖蕩去，擊散了數位最早追了出來的魔頭。
　　“不可傳遞消息出去。”
　　夜女，或者說，夜棠，輕輕開口，聲音顯得很溫婉，但又有種非人的平靜。
　　“如果我想傳遞消息出去，早就做了，不必等到現在。”
　　她輕聲道：“所以，現在妳也不可以傳遞消息出去，以免壞了大勢。”
　　“大勢？”
　　方寸皺眉，道：“看得出來，妳也想毀了煉魔淵，為此甚至冒了性命危險。”
　　“既然如此，我用最簡單的方法毀掉它，又有什麽不好？”
　　“……”
　　“因為時機還沒到。”
　　夜女輕聲道：“先生留下來的時機沒到，便不能打亂了他的計劃。”
　　“先生？”
　　方寸恍然明白，知道她指的先生，便是指自己的兄長，方尺。
　　所以，這個叫夜棠的女子，也並不是不知道如何省事，只是為了某個“時機”？
　　而這時機，又牽扯到了兄長的計劃？
　　他沒有讓內心的激動，影響到自己的反應，神色還是平靜的，聲音也放溫柔了些。
　　“我兄長究竟是怎麽死的？”
　　他靜靜的留意著夜女的神色，道：“他又留下了什麽計劃？”
　　夜棠沈默不語，只有夜色裏無序的風輕輕拂過，將她臉頰前發的發絲輕輕挑起。
　　她似乎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方寸耐心的笑了笑，輕聲道：“妳總該告訴我，才好讓我明白，為何要等這個時機。”
　　“我無法告訴妳。”
　　夜棠沈默了壹會，才輕聲道：“因為先生的吩咐裏，沒有讓我告訴妳他所有計劃這壹條，所以妳問我也沒用。我只知道，先生留下來的計劃，絕不容人破壞。妳傳遞消息出去，大夏便會註意到這裏，煉魔淵確實會被大夏集中力量毀掉，但妳在大夏的布置，也就亂了……”
　　她微微壹頓，才擡頭向方寸看了過來，道：“妳挑動龍城造反，傳經入世，都是先生願意看到的，所以我不阻止妳，但如今那裏的局勢，正照著我們想看到的走下去，不能破壞。”
　　方寸忽然皺起了眉頭。
　　“妳是想說，我在大夏做的這壹切，都是兄長的計劃？”
　　他忍不住笑了壹下，認真的看向了夜女：
　　“難道妳覺得我兄長是個自認為可以算到壹切的狂人？”
　　“妳想說，就連我所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兄長提前布置好了的？”
　　他越說，臉上的笑意越濃了：“妳總不會想說，連我也是兄長的壹顆棋子吧？”
　　“……”
　　夜女臉色忽然有些不滿，冷漠的看了方寸壹眼，夜色都仿佛濃重了幾分。
　　“先生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她沈默了壹下，才向方寸道：“但是，先生擁有本源天心，算盡壹切，也不過分。”
　　“妳不可能從我這裏打探到什麽消息。”
　　“我的作用，就是先生說什麽，便是什麽，我要確保他的計劃完成，所以，我縱是發現了煉魔淵這個先生之前沒有交待的變數，也只會自己解決，而不會想著借用大夏的力量。”
　　“……”
　　方寸靜靜的聽著她的話，壹個字也沒有放過。
　　這樣沈默的人嘴裏說出來的壹切，都往往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
　　比如，自己此前的猜想，應該是真的。
　　凰神王說夜女是害死了自家兄長的罪魁禍首。
　　但她如果真的是這麽壹個背信棄義的人，又怎麽會在南疆妖尊動了方家二老之後，二話不說便沖到了溫柔鄉裏大肆報復？又為什麽會對兄長留下來的計劃如此忠實執行？另外，兄長如果真的留下了計劃，那是不是也說明，所有的壹切，包括他的死，也都在計劃之中？
　　退壹步講，他，真的死了？
　　在方寸心裏各種想法紛湧乍起的時候，夜女只是沈默。
　　她似乎半點也沒有將新的信息告訴方寸，也沒有半點在這個問題上妥協的意思。
　　而方寸在經過了壹番思索之後，卻忽地笑了。
　　夜色之中，他笑的爽朗，模樣也是極為的俊俏，怕是任何人都會多看壹眼。
　　但夜女卻不為所動，倒是方寸的話，讓她微微怔住。
　　“或許妳確實有妳的理由阻止我，也或許我的兄長真的留下了某個重要至極，半點也不容許失誤的計劃，但我還是不能聽妳的。”方寸笑著看向了夜女，道：“壹是我兄長並沒有告訴我他留了什麽計劃，我不見得要信妳，二來，我家宗主還在煉魔淵裏，總不能不要了……”
　　夜女立刻挑了挑眉梢，甚至有些不滿。
　　顯然，她認為方寸說的這個什麽宗主不宗主的理由，實在是不夠充份。
　　但方寸卻已經在這時，身形飄然向後退去，笑道：“而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兄長，他也壹定會相信我，所以不管他能不能算到壹切，只要他相信我，就不會算計不到，在壹些關鍵的時候，我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如果這個計劃真的不能被阻止，那麽他壹定會告訴我。”
　　“而不是由妳這麽壹個木頭疙瘩，跑過來阻止我做這做那……”
　　“所以……”
　　在他尾音落下之時，煉魔淵中，黑霧湧動，更多的修魔者已經沖了出來。
　　方寸幾乎是腹背受敵，陷入了修魔者的包圍之中，不知多少魔道神通，擊向了他的要害。
　　但他卻展開了雙臂，沒有半點抵抗之意，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夜女見著方寸被修魔者包圍，本來毫不擔心，但見到方寸居然毫不阻擋，神色頓時變得急迫，雖然完全明白事情可能比較復雜，但她還是忍不住大步上前，鼓動夜色，向著前方煉魔淵之中湧了出來的修魔者擊去，陣陣夜色湧動，將這些修魔者與白燈籠遠遠的逼退。
　　而剛剛險些被修魔者貫穿的方寸，也被她搶近身來，雙手抱住。
　　“呼……”
　　方寸躺在了她的懷裏，愜意的呼了口氣，然後，忽然之間，翻身叩在了她的經脈之上。
　　在夜女全力施展法力之際，方寸這壹手，可謂出其不意。
　　夜女法力微滯，方寸則已趁機拿回了凰紋神符，然後翻手將逼近的修魔者逼退，反身將夜女抱在了懷裏，以身體阻止著她，反手將神符祭出，自己則靜靜的看著她的臉，低聲道：
　　“事情要看重點，少魔壹心復國，毀掉大夏，所以，他的目的並不難看得明白……”
　　“如今的大夏，根基便是諸郡百姓，也是定住龍脈的方法。”
　　“百八天魔壹成，必然吞噬龍脈，允吸百姓精血，以毀掉大夏根基，試圖復國。”
　　“妳說兄長有計劃，我是信的。”
　　“大夏好容易被我傳經入世，逼得龍城造反，局勢之佳，也是真的。”
　　“但我不能在煉魔淵將成之際，仍然坐視不理，所以，我相信如果兄長到了這樣的時候，也壹樣會做出和我壹樣的選擇，沒有什麽計劃，是比看著百萬人去死，還重要的……”
　　“……”
　　壹道金光，遁空而去，瞬間消失在了層層夜色之間。
　　而被方寸抱在了懷裏的夜女，則同樣也是面無表情，深深的看了方寸壹眼。
　　她翻身而起，從方寸懷裏出來，身邊夜色湧動，將逼近的天魔擊潰，但是，任憑她法力再強，此時看著那壹道遁入了虛空的神符，也已經無法再阻止了。剛剛的方寸，看出了她確實是壹個忠實無比，幫助自己的兄長執行計劃之人，所以，很輕易就拿住了她的命脈。
　　她不允許別人毀掉兄長的計劃，而自己在她眼裏，也是兄長執行計劃的壹顆棋子。
　　所以，她當然也就不會容許自己受傷。
　　而她壹近身來，自己便有機會趁著她護持自己，從她手中，奪來神符。
　　至於將她抱在懷裏，便是因為，她法力太強，自己只有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這道祭出的神符，以免她借著大法力，再次將那道已經祭出的神符，重新拿回手中，甚至毀掉……
　　只是壹件小事，但方寸卻動用了幾番心思，為的就是確保成功。
　　轟隆……
　　也是在這壹刻，方寸忽然冥冥之中，產生了感應。
　　只覺天地之間，浩然功德，盡數加於自己身上，以致自己竟是神魂震動，心思通明。
　　自己壹道神符祭出，居然引來了無數功德。
　　看樣子，便是大道也認可了自己這個選擇，僅此壹道神符，便賜下了無邊功德。
　　……
　　……
　　“妳……”
　　同壹時間，夜女豁得轉身，向了被包裹在無盡功德之內的方寸，仿佛發現了什麽。
　　素來平靜的臉上，居然生出了微微的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