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起步

　　婁鳳蕓眼神怪異，想著宋天耀這家夥不會是成為工廠主之後就準備聲色犬馬，追風逐色吧？其實宋天耀只是想著如果以後擴大規模招募男工時，未婚女工在晚班開工，會不會讓同班的男工人更加有動力，不至於打瞌睡。
　　工廠的基建工作很快，工廠院中用木板和鐵皮整齊的建了壹排宿舍房，用來為那些來港投親卻投不著，無家可歸的工人用來住宿，還特意增設了壹處大廚房，為工人提供三餐。
　　平整地面，刷白，水電，去電話局申請電話線等等雜活，全都由婁鳳蕓去監工，宋天耀則開始聯絡律師行，去跑諸如工廠，公司等等成立手續之類的瑣事，這間工廠被宋天耀惡趣味的取名叫久光假發工廠，意思是光頭久了就需要假發，工廠不設銷售部門，而是又成立了壹間只在紙面上存在的負責代理銷售工廠假發的壹級公司，被宋天耀命名為顯榮貿易公司。
　　印度人夏佐治回印度收第壹批頭發還沒有回來，但是雷英東收的壹部分頭發卻已經先送到了宋天耀的工廠內，而就在這批頭發到貨的第四天，讓宋天耀都快盼成望夫石的那批機器，終於到了。
　　看著搬家公司的工人幫忙把機器依次放入車間內，接好電打開機器開關，聽著排發機和高針織發機空轉發出的聲音，宋天耀只覺得比任何音樂都動聽。
　　“那兩個老千和上環的假發師傅，再請兩個理發師傅，全都送來我的工廠。”宋天耀在辦公室裏撥通新安裝的電話，打給灣仔差館的藍剛說道。
　　寧子坤，宋四俤兩個最近壹直在警署羈押房裏享受壹日三餐，藍剛又不能打，又不能餓，還怕那個老家夥突然病死，所以接到宋天耀的電話，幾乎是如風壹樣，把這兩個老千，外加在上環專門為粵劇團制作假發的匠人都送到了宋天耀在北角的工廠。
　　藍剛帶著手下和老千，理發師傅等人壹進工廠大門，養在狗籠裏，宋天耀托顏雄讓人去澳門鬥狗場買來的兩條土佐和壹條狼青就開始扒在狗籠欄桿上，探著兇惡的大嘴朝藍剛等人不住吠叫，生鐵焊鑄的鐵籠在三只猛犬的撲動下劇烈搖動，似乎它們隨時從裏面沖出來撕咬眾人。
　　聽到狗叫聲，穿了壹套藍帆布牛仔裝，開朗利落的傅妡娘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去廚房切了三條生肉條丟進狗籠，這才讓三只狗停下了吼叫。
　　藍剛朝壹個多月不見，氣質身材都發生很大變化的傅妡娘看了兩眼，等對方轉過身朝他欠身，藍剛註意到對方胸口處還別了個精致的銘牌，上面陰刻著久光二字。
　　“大佬，人都幫妳帶來。”藍剛沒等傅妡娘帶他去進宋天耀的辦公室，直接在院裏喊了壹聲。
　　宋天耀從自己的辦公室走出來，藍剛發現宋天耀居然也穿了壹套牛仔裝，而且與傅妡娘打扮壹樣，胸口處掛著久光字樣的銘牌，讓看慣了宋天耀西裝革履的藍剛，有些不太習慣。
　　“我的工廠為工人免費提供的工作服，看起來還不錯吧？”宋天耀看藍剛有些發怔，笑著開口。
　　這些牛仔裝都是孟菀青父親的裁縫店幫忙加工的，香港工廠基本沒有為工人提供工作服的概念，偶爾化工產業能發放口罩，工人都要誇老板有良心，宋天耀卻覺得穿的五花八門倒不如統壹壹下，何況牛仔裝雖然百貨公司賣的很貴，但是購買原料自己裁剪卻比訂做長衫還要便宜，這批深藍帆布加工的牛仔工人裝就是讓孟菀青父親的裁縫店拿來練手用，練好之後未必不能擴大生產。
　　帶著藍剛等人進了寬闊的車間，宋天耀指著婁鳳蕓和傅妡娘三人對大老千寧子坤說道：“工人我還沒有正式開始招，妳負責把我們教會，我們學會之後再交給工人，等工人也都學會，妳就可以走，不用妳排發，有排發機，妳看頭發排成什麽樣足夠，開口喊停就可以，織發也是壹樣，我不急著生產，壹樣樣機器摸索實驗，懂不懂？”
　　“懂，懂。”寧子坤在差館羈押房這壹個多月過的實在太難熬，此時看到終於有機會拜托這種生活，忙不叠開口答應。
　　宋天耀又看向兩個理發師，舉起手裏壹本美國人的時尚雜誌，翻出裏面各種發型的照片：“麻煩兩位師傅幫忙教她們如何在假發上做出這上面的發型，做出壹個，每人我出五百塊。”
　　“我生意很多，我不收徒……”壹個理發師可能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該有的尊重，沈著臉沒有買宋天耀的賬。
　　藍剛在旁邊直接采了壹下理發師的頭發：“妳老母，是不是想我朝妳理發館丟幾箱鴉片進去？不相信？走啦？妳走出這道門，我保證妳那間理發館關門大吉，蒲妳阿姆，教人做幾個發型，又不是搶妳生意殺妳老婆！”
　　被宋天耀和藍剛壹個唱紅臉壹個唱白臉之下，帶來的幾個人全都被揉圓捏扁，最終乖乖順從，宋天耀按下開關，機器轟鳴：
　　“我的第壹步算是邁出來了。”
　　……
　　江泳恩把冠亞公司的賬目清算之後，靠在椅子上伸了壹下雙臂，然後翻開自己的記事薄查看本周剩余的待辦事項。
　　其中壹條是關於利康公司的，樂施會的第二次免費驅蟲藥物發放要開始了，江泳恩不知道這次藥物捐贈是要用冠亞公司的名義還是繼續用利康公司的名義，因為現在貝斯夫人等人的好處都已經由冠亞公司打點，那些人的賬目都通過冠亞公司來轉圜，是不是利用這次捐贈，把向樂施會捐贈藥品的事，也從利康轉到冠亞公司，兩個公司不如壹個公司處理起來方便。
　　她打電話給目前打理利康的褚書恒詢問，褚書恒對樂施會捐獻事宜完全不了解，讓她聯絡制藥廠，江泳恩又翻出電話薄，打給信康制造廠盯著花塔糖生產的廠長陳慶文，陳慶文又說褚孝信不在，他也不清楚該捐贈多少，怎麽捐贈。
　　好不容易聯絡上褚孝信，褚孝信在電話那邊又讓她自己處理，等她再問捐贈數量是按照藥品數量還是價格數目時，褚孝信也不太清楚，不耐煩給了她壹個北角的地址，說讓她去問宋天耀。
　　江泳恩讓利亨公司的司機開了壹輛福特49送她趕到北角，按照褚孝信說的地址，看到了壹處大門緊閉，只留壹處角門開放的工廠廠房。
　　比起其他臟亂廠房，這處工廠只看表面就讓江泳恩覺得很舒服，她從角門處走了進去，還沒等第二步邁出，三條猛犬從旁邊已經兇狠的隔著欄桿朝她狂吠。
　　聽到狗叫聲，壹個穿著油漬遍布的白色廚師服，身材壯碩，廚娘打扮的胖大中年婦人馬上從壹處好像廚房的大房間裏探出頭，先切了些生肉餵狗，讓狗閉嘴之後，這才壹手拎著大號切肉刀，壹手叉腰，底氣十足的朝江泳恩問道：“妳找邊個？”
　　“我找宋天耀宋先生，有人留了地址給我，講他在這裏。”江泳恩禮貌生硬的朝廚娘說道。
　　廚娘用手壹指車間的方向：“老板在裏面教工人做事，妳自己進去見他好了。”
　　江泳恩說了聲謝謝，小心的讓開狗籠，朝著車間走出，剛走出兩步，身後胖大廚娘已經開口罵道：
　　“蒲妳阿姆！哪個撲街再敢來扒墻搭訕，老娘放狗咬掉他的卵泡！”
　　江泳恩壹回頭，工廠外墻上不知什麽時候，正趴著兩個青年，露出腦袋掛在墻邊，顯然廚娘剛剛罵的就是這兩人，這兩個青年愁眉苦臉的朝廚娘討好：“熊嫂，我又未搭訕，我等阿芬起床約她去看電影而已，不用每次都這麽兇吧？”
　　廚娘叉腰橫刀，氣勢勝過江湖大佬，朝墻上兩個青年罵道：“不務正業，揾錢連女人都不如，也敢來這裏亂勾妹頭？自己低頭看看下面是不是生了值錢的家夥，配不配的上久光的妹頭！滾滾滾，敢吵醒宿舍房裏睡覺的妹頭們，老娘閹掉妳們！”
　　廚娘這番粗俗言語，讓江泳恩聽來並不覺得刺耳，很明顯廚娘是在護著她嘴裏那些妹頭，她只是好奇宋天耀，這家夥當初說要去讀幾個月的書，如今卻悄悄開了間工廠？從哪找來了作風這麽彪悍的廚娘。
　　邁步進了車間後，江泳恩又是壹楞，足有六七十個女人正在各種機器前有條不紊的忙碌，而且全都統壹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裝。
　　旁邊壹個也是牛仔裝打扮的男青年正俯身從壹個大桶裏漂洗纏成大團的頭發，邊漂洗邊告誡自己身邊的兩個女工：“漂洗頭發不是讓妳們現在把頭發捋順，有排發機會把它們排順，不要浪費時間，妳們主要是把這些頭發又快又好的洗幹凈，然後送到操作排發機的工人那裏。”
　　江泳恩在機器聲中稍稍加大聲音，朝正聽著男青年講解的壹名女工問道：“麻煩，我想問壹下，宋天耀在哪裏。”
　　青年聽到有人問話，站起身，江泳恩壹下楞住，面前的青年就是宋天耀，此時整個牛仔服臟兮兮的穿在身上，看到江泳恩，宋天耀咧嘴笑了壹下：“江小姐怎麽有時間來看我？”
　　“妳好端端的秘書不去做，自己跑來做苦力？妳不是廠主咩？”看著面前眼神銳利如初，只是相貌有些憔悴的宋天耀，江泳恩不敢置信的脫口而出，這個樣子的宋天耀，讓江泳恩都覺得有些心疼，當初那個西裝革履談笑風生的宋秘書，如今怎麽成了個臟兮兮的工人？
　　“自家小生意，當然用心點。”宋天耀讓兩個女工按照他剛才的吩咐繼續漂洗，這才隨意在牛仔服上擦了擦雙手：“這裏太吵，去我的辦公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