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最長的壹夜（五）

　　10月5日，晚上七點四十，晴，白露區，金色海巖市場。
　　“……依舊不夠嗎？雖然在預期之中，但接下來要難了，他們應該已經反應過來了。看來，這條路就算不打補丁，也不能再復制了。”
　　看了壹眼直播間、轉播間，累計超過了七十多萬的在線人數，鄭禮深刻的感覺到神話生物的門檻之高……要知道，現在的靈能直播還沒進化出人數造假，消耗靈能和靈晶的網絡設備，也很難壹人多號，這全部都是真是觀影人數。
　　江海逸渴望成就的，還是最弱的虛假神話人物，是近乎零加成的虛構角色。
　　成就神話，前提是群體意識對其的認可，越是強大、知名度越高、流傳越高的神話人物，認可的門檻越高，現在大多數人都把他看成了“斬首魔”的本體，這在城內流傳了幾十年的都市傳說的正體，卻依舊沒有達成神話的跡象。
　　“呵，果然沒有那麽容易，認可方面，應該不是問題。那麽，就是虛構神話本來就太過脆弱，無法承載嗎……需要更多的英雄事跡，更多的實跡認可嗎？更多的正義嗎……”
　　很多神話生物，都在幹著幹著，就突然進階了，類似水到渠成的感覺。
　　這樣強行操作，就算江海逸曾經接觸過神話，有部分神話生物的特性，依舊極其困難。
　　看著詢問的目光投過來的江海逸，鄭禮點了點頭，快速的在虛擬鍵盤上敲擊。
　　“對著鏡頭，念出來。”
　　即使是江海逸，看到那“臺詞”，也沈默了數秒。
　　他擡起頭，低沈沙啞的男性嗓音在夜色中傳的很遠。
　　“我是斬首者江海逸，過去的準神話獵手，編號ID172D12，奎爾前線的守衛者。在過去，我曾經斬殺無數的邪惡外族、拯救無數的人類同族。對如今親善罪惡的阿特爾人做法，恕我無法認可。我可以嗅到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無數無辜者的鮮血。”
　　他沈默著，撕掉了面容上的面具，露出了依舊顯得年輕的俊秀面龐。
　　“我試圖接受、忍受這時代的變遷，但顯然，無法做到。尤其是我看到壹個肥蠢阿特爾人牽著壹群人類奴隸的時候。”
　　他對著鏡頭，壹字壹句，說到最後，確是發自心底的宣告。
　　經歷過戰爭年代的老兵，看到過無數的戰爭受害者和倒下的戰友，那有可能沒有仇恨。
　　“如果這座城市無法給予無辜逝者正義和公平，我來給。今晚，吾乃正義的執行者，罪惡的阿特爾人的獵手，現在，我將去斬殺那邪惡的阿特爾人大使，奪回時遷城失落的時之鯨骨，完成吾等的正義！”
　　但那些無頭的屍鬼，壹個個舉起武器，發出無聲的嘶吼。
　　地上的屍骸壹片又壹片，血海鋪滿了地，血腥的殺戮者者發出了神聖的復仇宣言，詭異的驚悚感和神聖感混雜到了壹起。
　　與此同時，壹個坐標發在了江海逸的聯絡設備上，那是——白露區監獄。
　　“宣告真名，把過往的戰績和現在的結合在壹起。宣告正義行徑，加上必然會因此引來的實戰事跡，如果依舊不行的話，就只能啟動B計劃了……希望來擋路的人，不會太麻煩。”
　　還有些事鄭禮不敢說，甚至不敢想……但他卻做了。
　　煽動種族仇恨雖然下三濫無底線，但能夠獲得多少的認可和內心的贊許，那真是稍微估算壹下，就是壹本萬利到可怕的買賣。
　　重新踏入了陰影之中，今夜的鄭禮，難得的勤勉。
　　“時間有限，放開我。”
　　在區域的另壹角，謝鷹直接開口出聲。
　　“現在，最重要的是阻止他們。鄭禮如果發動了，就是壹環套壹環，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必須現在就讓他停下。”
　　“謝處長，妳也有點誇張了吧。無非是成就壹個神話人物，還是這種類型的。明天壹切恢復了，抽手就能收拾他，壹個準神話魔刃，他暴露了又算得了什麽。”
　　老客也是老黑袖章了，作為實際上的帶頭人，他看的很清楚，對待謝鷹也不是對待嫌犯的態度。
　　不就是被死去的廖處長懷疑是斬首魔嗎？壹個合格的黑袖章每天至少懷疑上百號人，從上級到同僚都要懷疑壹個遍，最後還是要講證據的。
　　現在，斬首魔都主動跳出來了，破局都在眼前……謝鷹反而變得無關緊要了。
　　之前斬首魔事件難以處理，是因為他壹直潛伏在陰影之中，現在他跳出來了，就算成就了神話，依舊只是被暴力機構碾碎的結果，無非調過來出手的是哪位鎮守或神話。
　　事實上，隨著事態的發展，老客越來越覺得這多半是個烏龍事件，謝鷹估計是被坑的，真正的元兇可能的確是他口中的鄭禮。
　　但看清了形勢，老客和其他的黑袖章們，反而沒有了多少動力了，不就是死幾個阿特爾人嗎，明天記得買個鞭炮放大使館門口……咳，現在這不是在關押嫌犯嗎，等證實了謝鷹所述的真實性，再行動吧，反正這個時候聯絡系統壹團糟，也找不到本部和上級。
　　為了保護阿特爾人，跑去和魔刃拼上性命……這聽上去就超級別扭，就算再政治正確，也會成為同僚們私下的嘲笑、鄙夷對象吧。
　　現在，大部分有能力采取行動的官方、民間戰力，也都抱有類似的心態吧。
　　“要我為了阿特爾人去拼命？我是不是有點傻？現在前線還在小規模死磕吧？每天都有陣亡名單，妳要我去保護阿特爾人？”
　　官方正確是壹回事，現在不是壹片混亂之中，反應不及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或許，這壹切都在鄭禮的計劃之中，對目標的宣告，反而減少了阻力。
　　“妳不懂。誰都知道神話生物不可能百分百成就，為了確保目標達成，他肯定有幾套預備方案，依他的習慣，最先執行的肯定是副作用最小的。而他現在都已經動用了神骨，僅僅‘威脅城市安全’，就比斬首魔事件嚴重的多。這說明，其他方案的副作用……”
　　停頓了片刻，就是使用了異能全力推演的謝鷹，也摸不出現在的鄭禮再策劃什麽，他只能憑過去的經驗做出猜測。
　　“……這說明，他後備方案的副作用，甚至可能威脅整個城市的安全？哈，妳繼續編吧，鄭禮說的沒錯，妳被抓了後，肯定把臟水都往他身上潑。但這也太扯了吧，整個城市的安危，噗！妳怎麽不說壹波毀掉全人類。”
　　小老虎又跳了出來，得意洋洋的尾巴揚來揚去。
　　然後，她就又被同僚拉了下去。
　　妳傻啊，不管怎麽說別人都是壹個黑袖章實權處長，只要證明本身沒有牽扯到這個案子裏，多半是會官復原職。
　　到時候，就算不是壹個處的，收拾妳這樣的小蝦米不是壹句話的事情？妳還往死裏得罪？
　　就算他最後真的栽了，妳確定他的哥們不會順便找妳泄憤？妳還往死裏的跳臉？
　　好心同僚苦口婆心的勸誡，但顯然小老虎沒當回事。
　　而謝鷹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小老虎壹眼，他只是對能夠做主的老客陳述自己的看法。
　　“不管他現在要做什麽，攔下他們是必須的……”
　　但老客滿口答應，好好好個不停，就是不見行動……做成了會被人指背脊骨，（聽謝鷹的話）做錯了會背鍋，不做則事不關己，下班後火鍋走起。
　　讓我開工？我真的看起來很傻嗎。
　　而這個時候，直播間也出現了詭異的發展。
　　高速突擊的斬首魔江海逸停下來，他看了壹眼自己的聯絡腕表，明顯猶豫了片刻，才轉過頭，對著鏡頭說道。
　　“就在不久前，我們真正的同誌，紀檢七處的謝鷹處長已經被捕。如果紀檢處無法善待執行正義者，我們將對虛偽的正義者予以報復！”
　　說完，就繼續前行。
　　壹時之間，臨時租用的房間中有點難堪。
　　“哈我就知道……妳堵我嘴做什麽，不要總讓我不說話！我翻臉了啊！”
　　只有小老虎的聲音，依舊元氣滿滿，她那好心同事壹臉絕望，看來是真的救不了。
　　但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的粗豪的男性嗓音。
　　“哈，我就說那家夥是壹只野獸，壹旦上頭就什麽都不顧了，妳還說我瞎說，看錯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謝鷹松了壹口氣，最後壹刻送出去的短信，應該是成功抵達了。
　　外門被打開，進來的果然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時間稍微前進，鏡頭回到正在前行的兩人，兩位黑夜中的獵手。
　　壹邊行進，繞過前方的阻礙，也在小心翼翼的交流。
　　“……我們肯定會遇到阻礙者，最有可能的，是官方直接指派的神話、準神話級的戰力，還在附近城區，官方有權直接命令的只有幾位，妳應該都認識。妳實話告訴我，妳現在有自信應對壹個完整的神話級嗎？”
　　沈默就是最明顯的答案，緩緩的搖了搖頭，事關最後的成功率，江海逸不會做出無法實現的承諾。
　　壹個完整的神話，是壹系列進化的極限的靈能器官，海量的生物能，復數的準神話靈刃，數種甚至十數種異能的集合，最終構成的集群化戰力整體。
　　他是壹人，實際上也是壹個團體。
　　自己只是壹把準神話靈刃，就算現在自己有了魔刃的加成，只要神話戰力全力出手……恐怕也是瞬間被撕碎的結果。
　　“預期之中，其實還是好事，那我們應該不會遇到復數的神話……如果真遇到了準神話、神話的攔截者，我攔下，妳先走，妳現在在完成斬首魔的傳奇，絕對不能戰敗。記住，妳只有壹次機會，那也是她的唯壹機會。”
　　說著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話語，鄭禮只是繼續前行，而前面的江海逸睜大了眼，滿臉不敢置信。
　　“妳知道妳說的是什麽？妳知道真正的神話生物代表著什麽？現在附近城區的幾個準神話都不壹般，能夠鎮守壹方的他們，比壹般的神話強的多！”
　　“呵，我當然知道……草。”
　　也難怪他都出口成章了，該來的遲早會來。
　　眼前的，是壹條長坡，也是通往高處的監獄區的唯壹途徑。
　　在坡道的盡頭，坐著壹個彪形大漢，他的右手邊，銀色戰錘閃爍著雷光，獨眼的紅芒，已經牢牢的鎖到自己身上。
　　“喲，小家夥，這是要去那？和劉叔叔聊聊怎麽樣。現在回頭，叔叔還可以當做壹切事沒發生。”
　　坡下的兩人彼此相視，江海逸猛地連射侵擾，自己卻化身突進，選擇從邊緣過去。
　　秋分區區長劉卡特連忙起身攔截，但剛剛起身，鄭禮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也因此慢了壹步……呃，也可能也是慢了好幾步。
　　回頭看了壹眼急奔遠去的江師範，鄭禮笑了笑，然後順手把壹顆紅色的信號彈放上天。
　　“……謝謝了。”
　　“哈，妳說啥？我壹個大老粗可聽不懂。”
　　抽著雪茄，劉卡特完全不當回事，甚至看都沒看頭頂上綻放的紅色煙花。
　　放水幫對方？那倒是未必，雙方之間的感情還沒深到這程度，只是讓自己來救阿特爾人了？哈，這不是開玩笑嗎。
　　“大不了口頭噴兩句，又不是第壹次了，早就習慣了。他們派我來，早就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吐了口煙圈，看似放松，但唯壹的獨眼，依舊牢牢的鎖定在對方身上。
　　“本來，我只是打算走走過場。但謝鷹那崽子說，妳似乎在謀劃什麽，能不能和我說說？”
　　“好像，不能。”
　　“呵，都不能說嗎？那就跟我回去吧，我們爺倆好好聊聊。”
　　緩緩的拿起戰錘，雷光在其上環繞，“獅爪”卡特·劉·奎爾特拉，從來都不相信空洞的語言。
　　“今天我很忙，改天吧。”
　　“呵，小家夥，雖然我挺看好妳的，但也是看好妳的百年後。或者，妳覺得我們之間的差距，有可能被彌補？”
　　劉卡特滿臉好奇，他是真的有些驚詫好奇了，對方這老神在在，是有什麽憑仗……難道還有什麽隱藏的援軍，想起那紅色的信號彈，他越發興奮了。
　　自從隔壁的那個被關進去，他好久沒放松了，說不定今天能好好爽壹場了。
　　鄭禮卻緩緩的搖了搖頭。
　　“您或許不信，看到您的時候，我是松了口氣的。差點當場喊出‘太好了’。”
　　“呵，妳小子都能小瞧我了？或許妳不知道，但我在二十四鎮守中也算前段。”
　　“沒有的事情，只不過比起另外壹種可能極高的發展，已經算比較好了。那個本應鎮守此地的母猩猩，可比您難纏很多。沒放她出來，不是說明妳們也不信任她嗎。”
　　說著，鄭禮的笑容越是滿是玩味。
　　“呵，您說的沒錯，我的確小看您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您的確是最適合我的對手。放眼整個時遷城，沒有之壹的那種……最最最好對付的那種。”
　　微笑的鄭禮，反而脫下了謙卑有禮的面具，那壹個個敬語下，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哈？！”
　　聞言，劉卡特卻笑出來聲。
　　成人不會因為不知天高地厚的童言生氣，只會覺得好笑……然後好好抽過界的熊孩子壹頓！
　　“就憑妳？！”
　　雷光已經聚焦在戰錘之上，下壹刻，就是雷霆壹擊了。
　　劉卡特還要猶豫，是壹分力還是0.5分出力比較好，直接弄死就不好了。
　　不僅是謝鷹說了死了會出大事，真弄死了，也不好和自己的好友交待。
　　“……那麽，加上我又如何？”
　　約定好的援助者終於來了，從黑暗處，壹個比劉卡特更高的美麗女人，緩緩的走出。
　　華服下的長腿依舊健美有力，金屬的長馬靴在路上的“嘀嗒”聲，在夜中傳的很遠。
　　黑夜依舊掩飾不住她的艷容，嬌媚的面頰上滿是紅霞，濕漉漉的頭發似乎剛洗了澡，輕薄的單衣更襯出其完美身材。
　　這打扮的像是和情人約會的？此時，姣好的面容上，更多的是迫不及待的期望和渴求，紅唇下的言語，也滿是急切和不安。
　　“既然用了那個信號彈，就是說計劃提前了，約定……”
　　鄭禮點了點頭，有些事從壹開始都無法回避。
　　“嗯，妳做的很好。按我們的約定的，現在就契約吧，我需要妳的力量。”
　　明明對手的戰力在增強，劉卡特卻不僅沒有攔阻，反而壹臉期待和好笑。
　　“壹個準神話都沒有的六突（進化）靈族，還是前魔刃。呃，雖然我更看好妳們的未來了，但這好像還不夠。”
　　鄭禮卻轉過頭，笑容越發詭異。
　　“夠的，加上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