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駕臨

　　北方的冬天，哪怕是初冬，也會給人壹種肅穆的感覺，而冀州這樣剛剛經歷過壹場大戰之後的地方，就不只是肅穆，還有蕭條。
　　冀州有著整個中原最為復雜的地形，別的地方，很難再能如冀州這樣把所有地形都集齊的。
　　有山脈，有丘陵，有平原，有江河湖泊，還有壹小部分區域與大海相連。
　　冀州往西北就是山脈相連，往正北壹路走到燕山，有很多起伏不平的地貌，大部分是平原，也有山，但卻都不算高大。
　　臯縣縣城外，大概二三裏遠的地方，在高坡上有壹棵樹，就好像個哨兵壹眼矗立在那。
　　高坡下邊，余九齡張玉須還有彭十七三個人蹲在那，正在石頭剪刀布。
　　“誰和另外兩個不壹樣，誰上去看。”
　　余九齡道：“當家的說臯縣這樣的地方並不安穩，也許就有馬賊土匪什麽的出沒，所以要進城之前先要觀察好，我說我自己來，妳們兩個非要跟著，那既然妳們跟著，這上樹的事就不能我自己上。”
　　張玉須道：“九妹……”
　　余九齡壹瞪他。
　　張玉須連忙改口：“九姐……”
　　余九齡再瞪。
　　張玉須道：“九哥……妳看看我們倆這身材，我們倆怎麽可能爬的上去。”
　　余九齡道：“我這個人哪兒都不好，就壹樣好，公平，妳們不上我也不上，咱麽就回去跟李叱說誰也不願意看，讓李叱自己來得了。”
　　彭十七道：“九哥說的在理，咱們當然要公平。”
　　他壹邊說壹邊對余九齡偷偷比劃了壹個剪刀，意思當然是壹會兒我出剪刀，妳也出剪刀，這樣張玉須就得爬樹去了。
　　余九齡微不可察的點頭，示意我懂我懂。
　　於是，余九齡數壹二三，然後三個人同時出，再看時，彭十七出了個石頭，余九齡和張玉須出的都是布。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壹臉奸詐的笑起來。
　　彭十七嘆道：“人心不古，都壞了，全都壞了，九哥妳說妳也是，我和張玉須雖然不是師出同門，但也算系出同門，我們倆心眼壞是傳承下來的……”
　　張玉須：“妳滾蛋，那是妳們道門傳承下來的，我們龍虎山道門……”
　　他想了想，哼了壹聲：“反正比妳們終南山強。”
　　余九齡在彭十七充滿彈性的屁股上踢了壹腳：“就妳壞心眼多，就活該妳爬樹上去看，趕緊去。”
　　彭十七無奈起身，順著那棵樹就爬了上去。
　　冬天的樹葉本來就少了些，不過好歹還能勉強遮擋，再說離著縣城那麽遠呢。
　　彭十七上去，騎著樹杈坐在那，舉起千裏眼看。
　　張玉須看著彭十七那個騎著樹杈的坐姿，怎麽都覺得要是震壹震應該比較好……
　　於是他朝著那棵樹給了壹腳，彭十七是沒怎麽顫，但是樹葉被這壹腳踹的幾乎全掉下來了。
　　那樹剩下的樹葉，數的過來。
　　此時的小胖子彭十七卡著腿坐在那，樣子像極了坐在光禿禿樹幹上的大熊貓。
　　彭十七往下看了看，壹臉的難受樣子。
　　余九齡噗嗤壹聲就笑了：“震蛋了？”
　　彭十七搖了搖頭：“沒有……妳說的那地方還好，那地方的隔壁有點麻……”
　　余九齡笑的壹屁股坐在地上問：“前隔壁後隔壁啊。”
　　彭十七道：“後……”
　　余九齡道：“妳趕緊看看吧，看完了下來。”
　　彭十七應了壹聲，舉起千裏眼往臯縣縣城那邊看，片刻之後他就發現不對勁。
　　“城墻上有人來回巡視，人數不多，穿的不是官軍的衣服。”
　　余九齡壹怔，他想著莫非真讓李叱猜對了？
　　李叱說，這樣的小縣縣城說不定早就被流寇攻破了，也說不定還會被當做大本營。
　　“妳下來。”
　　余九齡擔心彭十七看的不仔細，朝著彭十七喊了壹聲。
　　彭思琪確實是有點胖，往下爬的時候很慢也略顯笨拙，以他本事當然不至於如此，可他有些恐高。
　　因為下來的太慢了，張玉須看著他壹臉的嫌棄，又壹腳踹在樹幹上……
　　這壹下是把彭十七給震下來了，抱著樹幹滑下來的，壹屁股坐地上了。
　　彭十七坐在那，臉色更加難受起來。
　　他看著余九齡委屈巴巴地說道：“現在……前隔壁也麻了，特別麻。”
　　余九齡笑著瞪了他壹眼，爬上樹，身子盡量貼著主幹遮擋自己，舉著千裏眼往臯縣縣城那邊看。
　　果然在城墻上看到偶爾有人走過，從走路的姿勢和穿著就可判斷出，絕非官軍。
　　“他們有弓箭。”
　　余九齡從樹上滑下來後拉了那兩個人壹下：“咱們趕緊回去和李叱說壹聲。”
　　彭十七看著余九齡那麽順滑的滑下來，他很疑惑也不服氣的問：“妳滑下來，妳不麻嗎？”
　　余九齡瞥了他壹眼：“傻批才用襠蹭著往下滑。”
　　壹炷香之後，路邊的林子裏，余九齡把看到的情況對李叱說了壹遍。
　　李叱問：“看到證明他們馬賊身份的東西了嗎？”
　　余九齡都懵了，他撓了撓頭發說道：“馬賊還有證明啊？官府給開的嗎？那東西怎麽看得出來。”
　　李叱在余九齡腦殼上敲了壹下：“笨啊，有馬沒有？”
　　余九齡頓時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是有那麽壹丟丟傻。
　　“有有有。”
　　余九齡道：“我看到了，有馬，有幾個人騎馬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城裏看不出壹共有多少人，但估摸著規模應該不小。”
　　李叱問張玉須道：“用妳們那邊的話怎麽罵他？”
　　張玉須特意轉了個頭面對著余九齡說道：“裏個哈皮，瞄了半日，啥個錘子也沒看粗來。”
　　余九齡道：“妳真欠……”
　　張玉須道：“當家的問我，我肯定要回答啊。”
　　余九齡道：“妳解釋壹下為什麽懟著臉我說。”
　　李叱笑著說道：“壹會兒我去探探，妳們就在這等著，不要輕舉妄動，天黑之後我進去，剛剛九妹不是說臯縣的城門都沒有沒了嗎，進去也不難。”
　　“我去看看，若那夥馬賊的規模不大，咱們就都收拾了，若是太大我們對付不了，我就看看有沒有機會偷幾匹馬出來。”
　　余九齡道：“帶我去吧。”
　　李叱道：“帶誰也不帶妳。”
　　余九齡好奇：“何解？”
　　李叱道：“妳跑的太快了，若是有危險，我都沒法把妳丟下讓妳擋刀劍。”
　　他看向張玉須和彭十七：“他們倆可以跟我去，他們倆跑不過我。”
　　彭十七道：“不愧是當家的……”
　　葉先生笑道：“還是我跟妳去吧，妳壹個人去，我們終究也不能放心。”
　　李叱道：“妳年紀太大了，有危險的話我丟下妳於心不忍。”
　　葉先生：“噫……”
　　當夜。
　　李叱收拾了壹下，把特意隨身帶來的大白牙面具套上，然後壹個人靠近臯縣的縣城。
　　這種小縣城別說沒有城門了，就算是有城門，對於李叱來說也不難進去。
　　夜色正濃，又雲遮月，李叱靠近到城墻下，隱隱約約能聽到城墻上邊有人低聲說話。
　　這種小縣城的城墻高度普通人來說絕對上不去，換成江湖高手完全不當回事。
　　估算著，也就壹丈半高，不到兩丈。
　　李側耳傾聽，越聽越覺得他們說的不是中原話，嘰裏咕嚕，語速很快。
　　李叱緩緩吸了口氣，順著墻根溜到城門口看了看，城門洞裏邊點了火堆，顯然有人把守。
　　李叱又繞回來，雙手扣住城磚開始往上爬，他爬的速度壹點兒都不快，確保聲音最輕。
　　這樣的十根手指是多麽的有力度啊，臯縣的城墻本就已年久失修，斑斑駁駁坑坑窪窪，李叱爬上去並沒有費多大力氣。
　　到了邊緣處翻身上去，李叱借著微弱月色看了看，遠處有黑影走動，知道設置戒備的馬賊就不容小覷了。
　　這世上的流寇，多半都是農夫難民，他們哪裏懂得這些，若懂得這些的話，也不會被官軍殺的那麽輕易。
　　李叱往城內看了看，城中有火堆閃爍，卻不見燈燭光，可見這城裏的人已經窮苦成了什麽樣子。
　　他把鹿皮囊裏的千裏眼取出來往火堆密集處看了看，影影綽綽的，看著人數不少。
　　那些賊人應該是在吃飯，李叱的視線隨即壹掃而過，又去看別的地方。
　　本已經移開，李叱手裏的千裏眼頓了壹下，又迅速的回到火光那邊。
　　片刻後，李叱的手就握緊了。
　　那些家夥在吃的，是人。
　　李叱握著千裏眼的手都有些發顫，嘴唇也在微微發顫，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李叱沒有如此兇的殺念了。
　　他看向壹側的，那邊有幾個黑影移動，他彎腰下來，在城墻的暗影裏壓低身子往前移動。
　　到近處停下來，那幾個人說話也就逐漸聽的清楚了些，竟是塞北口音。
　　李叱和北狂徒那些人打過壹仗，所以對這口音並不是特別陌生。
　　李叱翻出來短刀，然後起身朝著那些人大步走過去，沒有疾沖，而是大步走。
　　那幾個人聽到聲響後往李叱這邊看過來，有人問了壹句：“誰過來了？看不清楚。”
　　李叱手裏短刀甩出去，那說話的人連反應都沒有，就被壹刀穿透了額頭。
　　距離已經很近，李叱加速疾沖，其中壹個馬賊要抽刀，刀才出鞘壹半，李叱壹拳打在他太陽穴上，人橫著翻出去。
　　李叱壹伸手把自己的短刀從那馬賊額頭上拔出來，刀子如旋風般掃過，四個人，頃刻間就全都變成了屍體。
　　李叱把面罩往下拉了拉，再次看向火堆照亮的地方。
　　片刻後，他將掉在地上的弓箭撿起來，繩索綁在城垛上，抓著繩子滑到了城內。
　　黑暗中。
　　夜叉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