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殺

　　夕陽西下，萬安關外。
　　茫茫雪原中，壹隊人馬無聲的前行著，夕陽給幾人的身上塗上了壹抹深紅色澤，也給這幅畫面增添了壹絲淒涼。
　　城門樓上，巡邏的程疆界站住了腳步，看到了雪夜驚與踐踏雪犀的特殊組合緩步走向城關。
　　“韓隊，淘淘和淩薇他們回來了。”身側的城齒之間，立崗的易薪開口匯報道。
　　壹旁，刺客小姐姐徐伊予默默的看著城下遠方，那藏在下半臉漆黑面罩後的表情，稍稍有些復雜。
　　青山軍的兄弟們都知道榮陶陶壹行人去了哪裏，而看著他們那傷感的面容、落寞的身影……雖然不知道在龍河畔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也也能推測出個大概。
　　程疆界開口道：“伊予，帶榮陶陶去見總指揮。”
　　這是上級的命令，雪燃軍是紀律嚴肅的地方，無論榮陶陶此行結果如何、心情怎樣，命令是必須遵守的。
　　“是。”徐伊予腳下輕盈壹躍，翻過了城齒，雙足踏在染滿了霜雪的斑駁城墻上，身影向下滑去。
　　夕陽下，眾人也終於在萬安關城外匯合。
　　徐伊予仰頭，看著緩緩行至面前的雪夜驚，開口說道：“榮陶陶，上級命令，要求妳第壹時間去總指揮處報到。”
　　“我自己？”
　　“是的。”
　　“好的。”榮陶陶點了點頭，翻身下馬，扭頭看向了高淩薇，“妳們先回青山軍總部，我壹會兒回去。”
　　高淩薇卻是策馬向前，俯身向榮陶陶探出了手掌：“我送妳去總指揮那裏。”
　　“嗯……嗯。”
　　壹行人進了城門，壹路向西行進，也暫時分開。
　　楊春熙、榮陽帶著踐踏雪犀、榮淩，陪著斯華年壹起去了青山軍那裏休整。
　　而榮陶陶則是騎在胡不歸上，任由高淩薇將自己送到了壹幢石質建築前。
　　“籲~”高淩薇開口命令著，手掌輕拍胡不歸的頸項，默契之下，飛馳的胡不歸當即減速，穩穩的停在了樓房前。
　　“陶陶。”看著榮陶陶翻身下馬，高淩薇忍不住開口道。
　　“嗯？”榮陶陶轉過身，擡頭望去。
　　高淩薇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卻好像是變了又變，最後，還是開口道：“我在這裏等妳。”
　　“好。”出乎意料的是，榮陶陶並未拒絕。
　　正常情況下，榮陶陶壹定會讓高淩薇先回去休整，但此時的榮陶陶心情很沈重，情緒也很亂，似乎沒有精力與人爭辯。
　　他向門口立崗士兵遞交了證件，短暫的通報過後，士兵便帶著榮陶陶進入了建築中。
　　“報告！”三樓深處，士兵站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前，大聲喊道。
　　裏面坐著的士兵接過了“接力棒”，引領著榮陶陶來到辦公室內部的門前，沒再匯報，而是輕輕推開了門，直接將榮陶陶送了進去，隨後關上了門。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中，裝潢簡單且樸素。壹張辦公桌、壹個沙發、壹張茶幾，兩個正在輕聲交談的人。
　　何司領，梅校長？
　　自打榮陶陶返回松江魂武，就壹直沒見過梅鴻玉的身影，卻是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見到了。
　　榮陶陶卻是沒有猶豫，立正站好，面對著何司領敬了個軍禮：“報告。”
　　“立正。”何司領開口道。
　　榮陶陶挺胸擡頭，腰桿挺的筆直。
　　看著身穿雪地迷彩的青年才俊，何司領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起身，順手拿起了茶幾上的壹個小方盒。
　　榮陶陶不明所以，下壹刻，卻是看到何司領從小方盒裏拿出了壹枚功勛章。
　　壹等·星盤雪花勛章！？
　　眼看著面色嚴肅的何司領手執勛章、邁步走來，榮陶陶的心跳也漸漸加速。
　　這是要親手頒發麽？
　　對於壹名士兵而言，由總指揮頒發功勛章，這可是壹種榮耀。
　　隨後，何司領將星盤雪花勛章佩戴在了榮陶陶的胸前，順手幫榮陶陶整理了壹下衣領：“這已經是雪燃軍能給予妳的最高等級的功勛了。但妳的功勛遠不止於此，再往上，該是由國家頒發的勛章了。”
　　聽到這句話，榮陶陶就知道何司領說的功勛是什麽了。
　　魂技·馭雪之界，以及由此項魂技引發的壹系列事件，所帶來的大片土地。
　　“獲得雪燃軍·壹等·星盤雪花勛章，潛力值+10。”
　　至於國家級的勛章，那就不是實時頒發的了，也許會在某年某月的某壹天，趕到壹個特殊的、具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榮陶陶會和幾個同樣做出巨大貢獻的人壹起授勛吧。
　　“坐。”何司領開口說著，示意了壹下梅鴻玉的身側。
　　盡管何司領對待榮陶陶比較和藹，但畢竟身份擺在這裏，隊伍的紀律又是如此嚴肅，所以榮陶陶並不敢放松、懈怠。
　　不過，坐在梅鴻玉身邊，榮陶陶反倒是輕松了壹些。
　　這是壹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為梅鴻玉從來就不是和善的人，不僅那孤零零的眼神盡顯陰冷狠毒，壹身的氣勢也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
　　但是面對著壹張樹皮老臉，榮陶陶反倒很安心……
　　看得出來，何司領對梅鴻玉也很尊敬，兩人相差起碼20多歲，算是前後輩的關系，再加上梅鴻玉德高望重、實力超群，兩人之間相處並沒有特別明顯的地位之別。
　　事實上，榮陶陶不知道的是，這倆人是好多年的至交好友了，追溯其情誼，恐怕比榮陶陶的歲數還大……
　　“見到妳的母親了？”梅鴻玉啞著嗓子說道。
　　“見到了。”聽到這句話，榮陶陶的思緒瞬間又回到了龍河畔中，剛才的拘謹也統統忘在了腦後。
　　“我想……我想多陪陪她的。”榮陶陶的面色稍顯黯然，輕聲道，“被她趕回來了。”
　　這壹刻，在這間屋子裏，榮陶陶不再是雪燃軍士兵，也不再是松江魂武學員，而是壹個純粹的孩子。
　　“想好如何破局了麽？”梅鴻玉孤零零的眼睛看著榮陶陶，開口說著，“改變這現狀？”
　　梅鴻玉的話語不止是在詢問，更是在試探。
　　榮陶陶擡起眼簾，眼神堅定：“殺穿旋渦，宰了龍族。或者用強壓之勢，與龍族簽訂更妥當的協議。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徐女士貴為關外第壹魂將，但歸根結底也是人，她總有老去、死亡的那壹天。
　　龍族禍患壹日不除，雪境旋渦就像是壹柄利刃，永遠懸在我們人類的頭上。”
　　壹旁，何司領心中微動，到底是自家兒子，徐風華將壹切情況都與榮陶陶說了。
　　“好誌氣。”梅鴻玉輕輕頷首，卻是開口勸誡道，“稍安勿躁，沒有人、也沒有任何魂獸能止住妳的勢頭，多給自己壹點時間。”
　　“是的，母親也是這樣告誡我的。”榮陶陶說著說著，轉眼看向了單獨沙發上的何司領，他突然站起身來，“首長。”
　　何司領卻是壓了壓手：“坐。”
　　榮陶陶：“龍河以北大片土地等待收復，那對於我們青山軍而言，是很好的成長機會。我請求……”
　　何司領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些許笑容，說了壹句東北名言：“隔著鍋臺上炕，可不是好習慣。”
　　榮陶陶：“……”
　　他沈默半晌，再次站起身來，道：“報告！”
　　何司領：“說。”
　　榮陶陶：“戰時情況，是否可以破格提拔高淩薇同誌，成為青山軍領袖？”
　　何司領：“……”
　　好家夥，剛跟妳說完不能隔著鍋臺上炕，妳現在就要解決問題，自己當“鍋臺”？
　　榮陶陶：“高淩薇同誌天賦異稟、實力超群、戰績斐然、忠誠敬業，心思縝密……”
　　聽著榮陶陶在這裏自賣自誇，壹時間，何司領與梅校長面面相覷，有些哭笑不得。
　　何司領從軍壹輩子了，哪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士兵？
　　更關鍵的是，這個年輕士兵不僅僅是徐風華的兒子、雪境至寶的擁有者，更是整個華夏的功臣……
　　也正因為如此，榮陶陶才敢憑借著年齡作為保護色，這般放肆吧？
　　“停。”何司領開口制止，榮陶陶急忙乖乖的閉上了嘴。
　　事實上，此刻的榮陶陶也有點後悔了。應該讓高淩薇自薦的，她組織出來的言語、給出來的理由，必然比榮陶陶強多了……
　　何司領直接轉移話題：“此行龍河，具體經過，跟我匯報壹下。”
　　榮陶陶有心再推薦壹下高淩薇，但也擔心適得其反，不敢再造次……
　　榮陶陶整理了壹下語言，開口道：“我見到萬安河了。”
　　“嗯？”
　　“萬安河？”壹時間，兩位大能紛紛看向了榮陶陶。
　　榮陶陶輕輕點頭：“三十歲出頭的、尚未死亡的萬安河。十八年前、正趕往龍河之役路上的萬安河。
　　在沒有真正踏入戰場之前，他想來看看以後雪境的模樣。”
　　霎時間，屋內壹片寂靜。
　　兩位大能面色錯愕的看著榮陶陶，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已經很難被什麽事情震驚了。
　　其實，他們已經有了些許心理準備，因為花茂松將這件事告知了梅鴻玉，何司領也從梅校長這裏得知了消息。
　　只是沒想到，那個苦尋許久不見的身影，竟然在龍河畔？守在徐風華的身旁？
　　雪燃軍也會去拜訪徐風華，但卻從來沒發現萬安河的身影。
　　他藏得可真深啊……
　　榮陶陶組織了壹下語言，將故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壹遍。
　　也引起了兩位大能心中感慨，壹陣唏噓。
　　對於這個情報，榮陶陶沒必要隱藏。相反，他更希望這段故事能夠公之於眾，哪怕不能說給世間大眾聽，起碼雪燃軍內部可以擴散開。
　　榮陶陶希望士兵們能知曉這個不出名的英雄，起碼在士兵們談起“萬安關”的時候，知道他們提及的是何人的姓名。
　　“哎……”何司領壹聲感嘆，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走到了窗前，望向窗外漸漸沒入山頭的夕陽。
　　難怪榮陶陶剛來的時候，表情如此落寞、壹副心緒煩亂的模樣。
　　經歷過如此故事，任誰，都要緩上許久吧。
　　北方雪境這壹片皚皚積雪之中，掩埋了太多太多的屍骨，尋到壹具，也許就是壹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所以，他還是去赴死了。”梅鴻玉啞聲道。
　　“是的，安河叔看到了現在的雪境，不願冒險改變這壹切。”榮陶陶抿了抿嘴唇，輕聲道，“他回去了。”
　　“這就是我們雪燃軍的兵！”窗前，何司領沈聲說道。
　　他口中說著萬安河，也許在他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壹道年輕的身影。
　　妳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何司領不僅僅是三墻總指揮，同時也是壹位父親。對於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優秀兒子，直至今日，他都不願相信何天問去當了壹名逃兵，當了壹名叛軍。
　　榮陶陶：“安河叔交給了我壹項任務，讓我尋到他死亡後、遺落在龍河畔的虛空至寶。”
　　這條信息，雪燃軍高層、包括梅鴻玉等當年親自參戰的大能都知曉，萬安河以強援之姿、強勢入場後，最終在那毀天滅地的戰役之中命喪身殞，至寶也消弭在了茫茫霜雪之中。
　　這麽多年來，徐風華沒有找到遺落的至寶，雪燃軍的飛鴻軍、龍驤鐵騎等部隊同樣如此。
　　榮陶陶想要完成這個任務，無疑是難度極高的。甚至此時那虛空至寶是否還存在於龍河畔，都是不確定的。
　　何司領：“他還說什麽了。”
　　榮陶陶：“安河叔讓我……嗯，讓我照顧好我的母親。”
　　“呵呵。”何司領啞然失笑，轉過身，看向了榮陶陶。
　　榮陶陶望著指揮官那復雜的眼神，隱隱意識到了什麽，當即立正站好、昂首挺胸。
　　特人，特事，特辦！
　　終究，這是武力為尊的魂武世界，壹人便可翻江倒海、毀天滅地的世界。而非尋常的世界。
　　何司領看著榮陶陶，仿佛看到了另外壹個徐風華。
　　不，假以時日，盡心培養，也許他會比徐風華站得更高！
　　“收復魂獸緩沖區，雪燃軍會與松江魂武聯手，共同執行任務。但還要等些時日，雖然那裏早就已經脫離了對方控制，但面上還要壹些手續交接。”
　　何司領開口說著：“妳需要成長，青山軍也需要再站起來。”
　　榮陶陶心中微動，總指揮官這是同意了？
　　“去吧，準備好。”
　　榮陶陶心中大定：“是！”
　　查洱說過，壹場屬於北方雪燃軍、雪境魂武者的大事業就要來了！
　　而對於榮陶陶而言，他並不在乎什麽大事業。
　　他只是需要邁出這壹步。
　　他需要踩著那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為臺階，帶著東山再起、兵強馬壯的團隊，殺進天空旋渦！
　　她，是他來此苦寒之地的唯壹信仰。
　　而當他歷經千難萬險，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時。
　　她卻說，因為龍族，她只能佇立在冰河之上，無法離開半步。
　　既然如此。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