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操碎了心的老祖宗們

　　“妳是……”
　　“我是狗剩啊，小時候妳還抱過我的。”
　　櫃臺裏的米舟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幫老不死的，越來越不正經了，不過這什麽狗剩，演得和真的似的，說話也好聽，就是老了點。
　　聽著那家夥在那裏與店小二大吹法螺，甚至幾桌客人都聽得入神，米舟兒壹邊無聊的打著算盤，心裏的那壹點小小的惆悵，也在這午後溫暖的陽光裏消融得壹幹二凈。
　　兩百年裏，她從未修行過，甚至曾經在九玄靈劍宗修行的數百年光景，她曾與邪魔爭鋒的畫面，都好像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得像壹場夢。
　　反倒是此刻要更真實壹些，古老的小城，斑駁的樹蔭，玩耍的孩童，古稀的老人，還有那個唾沫橫飛的家夥，米舟兒忽然就想通了。
　　能不能活著出去不重要。
　　能不能渡劫飛升成為真仙，進入無窮大之地也不重要。
　　甚至能不能長生不老都不重要了。
　　讓子孫後代活下去，讓族群能夠活下去，並給他們找到出路，這很重要。
　　“凡人如草芥，代代枯榮，歲月如野火，獵獵無情，以前總覺得萬物皆空，到頭來無非壹捧黃土。但如今才知老樹可以發新芽，焦土之上，春風吹又生，薪火傳承，永不熄滅。”
　　“吾輩，當如是。”
　　窗邊，正在給店小二和幾桌客人講述沿途趣事的李肆忽然壹楞，別人無法察覺，但他卻感知得到，米舟兒破境了，但與修為無關，她在做什麽？
　　李肆轉頭看向小城中央，地契法印在方才居然生出感應，遙相呼應。
　　甚至在這壹刻，連天光都溫柔了許多。
　　人族氣運都因此多了壹截。
　　米舟兒這是在發下宏願嗎？還是……
　　李肆忽然有點羨慕，他知道就剛才那壹瞬間的微妙變故，那塊地契法印就徹底與自己無緣了。
　　假若這方小世界是有壹個初生的天地，那麽米舟兒才是天地所認可的。
　　或者在此之前，有誰想通了，有誰大徹大悟，有誰願意以最單純的心念承擔這份最重的，幾乎看不到希望的責任，那麽誰就會被認可。
　　這是天地因果，也是大道因果，未來，更是能影響三界的至高因果。
　　這種因果，就算是冥土那個碰瓷專家，碰瓷大王都沒法搗亂。
　　“米師姐，任重道遠啊！”
　　李肆心中壹嘆，繼續與店小二講了幾個沿途的趣聞後，這才取出壹枚桃核，這是當年他弄死桃丘老祖所得。
　　“想當年，我追殺壹夥賊寇，誤入山林，遇到好大壹片桃林，上面結的桃子又大又甜，吃了口齒留香，至今想來，仍舊心向往之，可惜我當時走的匆忙，只帶走這壹枚桃核，此物隨我二十載歲月，如今回鄉，身上沒有余財，店家，可否以這枚桃核抵賬？”
　　李肆大聲道。
　　米舟兒應聲望來，她不是凡人，縱然兩百年不曾修行，卻也能壹眼看出此物不凡，心中奇怪，這些老家夥今日倒是慷慨，不過早有這桃核，就應早早拿出，不然，這小城裏早就應該是桃花片片了。
　　不過既然是演戲，既然是要給這小城增加些故事，也不好當面為難，於是她微微壹笑，
　　“客是歸鄉客，人是夢裏人。老家夥，妳漂泊半生，風霜雨雪，刀光劍影，壹身傷痛，卻換不來壹碗酒錢，家裏可還有親人在否？”
　　“老朽，孤魂野鬼壹個。”
　　“既如此，妳有故事，我有酒，我這悅來客棧，妳可以天天來，小二，給他留壹間上房。”
　　“好嘞！”
　　“米老板大氣！”
　　李肆把桃核放下，啞然失笑，跟著小二去了客房，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哦。
　　就在這客房住下，李肆居然能美美的睡上壹覺，再醒來，已經是華燈初上，換了套衣服，洗漱壹下，至少看起來不是那麽風塵仆仆，然後提著長刀，去了前面，米舟兒已經不在，店裏也沒什麽人，小二在打瞌睡。
　　李肆也就沒驚動他，出了客棧，天上繁星點點，空氣裏還有燃燒稻草的味道。
　　沿著街道，信馬由韁，經過壹戶戶人家，聽著家長裏短，小孩子的嬉戲聲，李肆想喝酒。
　　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小城的西門，西邊官道上的驛站燈火通明，差不多有數十人聚在這裏，在熱烈討論著什麽，米舟兒就是其中之壹。
　　除此之外，李肆還認出了轉世重生的鐵幕，不過現在他叫江穆。
　　還有神丹子的徒弟紀元，他是被神丹子給拋棄的，就像是被趙青榭給留下來的白羽，齊玲兒。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跟著去無窮大之地。
　　但是，未來怎樣，誰又能說得準呢？
　　沒人在乎李肆的出現，也沒有誰來盤問他，當年十萬修行者，有大部分是放棄了修行，生兒育女，成家立業，有的人死了，還有人活著。
　　第壹代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第二代人裏就只知道壹些細枝末葉，第三代人差不多就真的不知道了。
　　時間匆匆，由於不修行，當初金丹境的修仙者基本都活了七八十歲，也就老的老，死的死，重歸平凡。
　　元嬰境的，也就撐到了壹百多年，化神境的能撐到300年，煉虛境應該撐到500年。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缺少天地靈氣，經脈萎縮，壽元下降的緣故。
　　所有人都在暗中達成了共識，絕不修行，他們修仙者壹旦開始修行，耗費的資源是凡人的很多倍。
　　所以就算很多人不認得李肆，也會知道，他是當年那壹代的修仙者，是老不死。
　　李肆進了驛站，找了個角落坐下，這裏很寬敞，有大茶壺，自己動手倒上壹杯茶，就壹邊喝著壹邊聽著這幫家夥在議論。
　　“……北山那邊最近多出來三十畝的荒地，奇哉，我前後丈量了三千八百次，這才確定了。”
　　“這個小世界會逐漸變大？我們有朝壹日能不能回去看看？”
　　“西山那邊需要再來壹夥山賊，這個月來已經有七八個小兔崽子背著幹糧，木棍，想出去闖蕩壹下了，我覺得咱們講得的故事是不是太出色了。”
　　“山賊可嚇不住他們，這幫家夥天天白日夢想做什麽江湖俠客，沒準哪天妳喝多了被這幫小子偷偷摸上妳的山寨，壹刀砍了妳的腦袋，去張縣令那裏去領賞。”
　　“哈哈哈！”
　　壹句話說得滿堂大笑，那個做縣官的張三笑得最誇張，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說，我這個縣官能不能換個人來做，我也想去當幾天山賊，或者當幾天講故事的刀客，我也有故事，我沒有酒。”
　　“不行，妳就得做縣官！妳長得方面大耳，壹看就是當官的，另外妳還是靈修，不需要消耗天地靈氣就能釋放神術，有時候碰見什麽事情，得妳出面，官府這塊，千萬不能大意，平民小老百姓哪有那麽高的覺悟，得官府來做事，來指揮，這個威望豎起來不容易，但倒塌掉卻容易。”
　　“對對對，張縣太爺，非妳莫屬。”
　　“可是有百姓來告狀，說是有山賊，我已經發下海捕文書，老是抓不到妳們，我這威望怎麽辦？”
　　“不用怎麽辦，我們又沒有搶劫普通百姓，我們搶的是商旅，至於壹些想外出闖江湖的小兔崽子，被揍壹頓，是不會引起民怨的。”
　　“還有壹件事，這些年風調雨順，糧食也多了，壹些百姓家裏開始出現鋪張浪費，攀比鬥富的情況，這個怎麽辦？”
　　“年輕人識字學文，想去外出趕考，做大官怎麽辦？”
　　“還有好勇鬥狠的，吃飽了沒事幹就打架，這個又怎麽辦？”
　　壹連串的問題提出來，驛站裏安靜下來，坐在中間的江穆看了看旁邊的紀元，米舟兒，以及白楚，白羽，齊玲兒，想了想便道：“其實這些，都是缺少開拓所致，不能壹昧的打壓，這樣，張三，妳作為縣官，明天宣布下去，朝廷有令，要開壹次考試，具體名目妳來選，考中了就在咱們這城裏做官，或者當小吏。反正五十多萬人呢，有得他們忙。”
　　“當然也可以開武舉，設個縣尉，手下有個幾百個兵馬沒問題的，到時候還可以去剿滅山賊之類。”
　　“至於鋪張浪費之事，絕對不能姑息，但這件事不能以官府的名義來懲罰，那誰，土地何在？”
　　“呃，回稟前輩，我那兒媳婦今天不在，她在夜巡。”張三趕緊道，他是靈修，所以當了縣官，他的兒媳婦也是靈修，比他那幾個兒子還出色，所以當了土地，圖的就是可以不消耗天地靈氣就能入夢。
　　“沒事，妳回去讓她跟進壹下這件事，誰家鋪張浪費，直接給他們的農田減產，再土地托夢警告，幾個回合下來還死性不改，那就開門，放山賊。”
　　“前輩，前輩，不好了，西邊官道百裏亭那邊，突然就多出來至少上萬畝的荒地……”
　　“這是好事啊，妳鬼叫什麽。”
　　“不是啊前輩，荒地是荒地，問題是這荒地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墳頭，我數了數，至少幾十萬……”
　　此言壹出，驛站內瞬間安靜下來，而角落裏的李肆也是壹臉愕然，這事兒，真不是他安排的。
　　難道說，是因為米舟兒許下宏願，天地回應，所引發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