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聊天記錄

　　「不可能，不可能……」
　　「雪，妳到底在哪裏啊！」漆黑陰森的環境快要將吳辰逼瘋了，他找遍女廁每個角落，就連地磚也不放過，懷疑底下是不是藏有暗格。
　　「不可能啊，我要冷靜，冷靜！」吳辰扶著墻壁仔細回想，記憶中除了有個女清潔工出來外，就沒有任何人進出了。緊接著，他想起女清潔工出來時是推著壹輛綠色的車，神經瞬間繃緊。
　　清潔車……人販子……拐賣……他渾身寒毛豎起，急忙沖出女廁，眼神慌亂地看向四周，但街道上除了寥寥無幾的路人，絲毫沒發現有女清潔工的身影。
　　我剛才耽誤了至少八分鐘，即使行動再慢，人販子也已經走出幾條街了……吳辰越想越慌，沿著公園外圍狂奔，心臟瘋狂地跳動。
　　「打擾了，請問妳有看到壹個清潔工嗎，是女的，身材矮小，有壹輛綠色清潔車……沒有嗎，妳再想想？」
　　「妳好，妳有碰到壹個推著清潔車的女清潔工嗎？她剛從那邊的公廁出來，年齡有四五十歲，請妳再想清楚壹點，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嗎？」
　　「請……請問妳有看到壹個……」由於極度的憤怒和緊張，他思維被激烈的情緒操控，說話已經含糊不清，試圖攥住附近的每壹個路人，語氣裏帶有壹絲惶恐和哀求。
　　但所有路人像躲瘟疫壹樣，不斷搖頭擺手，甩脫他的糾纏。
　　見詢問路人沒效果，他開始往公園深處裏跑，逛遍了每壹個可疑的街角，依然沒有任何發現，內心如墜冰窟，越來越寒。
　　公園垃圾站擺了許多清潔車，吳辰像抓走救命稻草般，壹個個打開尋找，他絲毫不在乎那股難聞的惡臭味，將所有垃圾袋都翻出來。
　　每壹次尋找，都只是換來更進壹步的失望，他搗騰了大半小時，直到手臂酸軟疼痛，才認清壹個不能接受的事實，希若雪已經被拐走了。
　　他腦海壹片混亂，完全沒有頭緒，雙腿無力快要癱坐到地上。這時手機鈴聲響起，讓吳辰壹個哆嗦，條件性按下接聽，急切地喊：「雪，雪！是妳嗎！妳在哪裏啊！」
　　電話那邊卻是壹個沈穩男音：「額……吳先生，已經超時了，妳還上不上車？」
　　「抱歉，不上了……」吳辰沒心情回復他，直接掛掉電話，他呆滯地看向遠處，不斷自責：「是啊……我為什麽要讓她去公共女廁，雪本身就有潔癖，我為什麽不重視她的感受，我為什麽會那麽放心……」
　　他連續打了幾次１１０，都是忙音，內心更焦慮了，擰緊拳頭，眼淚嘩啦直流。
　　好壹陣子後才醒悟，他來不及擦掉眼淚，跑去女廁門口，發現邊上果然有個攝影頭，正對公廁方向。
　　「攝像頭……既然有攝像頭，或許人販子沒逃遠，還有希望。」吳辰松了壹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很快找到園林管理處，但工作人員已經全部下班，只有壹個保安老頭在值班。當老頭聽到吳辰的來意後，搖頭拒絕，任由他怎麽哀求都不肯放進來。
　　「沒有領導批準，我不能讓妳隨便看監控的。」老頭壹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我女朋友被拐賣了，或許人販子還沒逃離，我壹定要看到監控！」吳辰眼神直冒火，肌肉緊繃，壹副要吃人的模樣。
　　老頭吸了壹口煙，緩緩說道：「年輕人，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別讓我難做啊，我在這有幾年了，沒在公園碰到過拐賣的事。」
　　「就上個月，有個家長要來看監控，說自家孩子走丟了，又是吵又是鬧的，報紙都刊登了，後來才發現孩子沒有丟，我呢，不僅被領導罵，獎金都被扣完啦。」
　　吳辰沈著臉，壹字壹句道：「她是在女廁被清潔工裝在推車裏帶走了，手機都掉在地上，我進去後才發現，而且我能發誓，絕對沒有半句謊言！」
　　「這不好辦啊，妳知道出了這趟事，管理處的壓力肯定很大，萬壹領導怪罪下來，我的飯碗肯定不保了，而且上次那件事後，查看密碼就在領導手裏，我可沒有權限……」
　　「那妳領導在哪裏，我要去見他！」
　　老頭見他快要暴走，急忙勸住：「哎，要不妳先去報警吧，別自個兒鉆牛角尖，等妳拿到派出所證明，或者有民警陪同，不就可以看了嗎，人家抓人可比妳專業多了。」
　　「好吧……我繼續打１１０，打到通為止！」吳辰掏出手機準備撥打，卻被老頭攔住：「哎哎哎，別打１１０，妳得打這個固定電話，是附近的順寧派出所。」
　　「有什麽區別？」老頭呵了壹聲：「這叫截胡，妳如果打１１０，每個報警都有錄音記錄，人家派出所可不希望自己轄區的報警數量高啊，萬壹考核指標不好，心情不好給妳來個消極處理，妳就哭去吧……」
　　吳辰沒心情聽他念叨，匆忙撥打派出所固話，聽到對面有回應後，說道：「是派出所嗎，我要報警，是這樣的……」
　　他費盡口舌說完後，電話那頭的男聲「哦」了壹聲，語氣很敷衍：「妳這是失蹤人口報案，２４小時後我們才會受理，明天再打來吧。」
　　「不，不是失蹤啊，是被拐賣！」吳辰著急了，話語充滿怒氣。
　　「那妳是否有證據，能證明對方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男人的聲音挺不耐煩：「我們這有１０年沒發生過拐賣婦女的案子了，絕不可能是拐賣，有可能妳倆口子吵架，她離家出走了，這種事很正常。」
　　「不不，我看過公園的監控視頻，她是被人拐走的！妳們可以派人過來調查，但如果拖延救援時間，妳能不能承擔這個後果！」吳辰憤怒地咆哮出來，壹旁老頭聽了後，表情復雜，欲言又止。
　　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緩聲說：「那妳過來做個筆錄，知道派出所地址吧？」
　　「知道知道，我立刻過來！」吳辰見對方答應，掛掉電話後，以最快速度攔到了壹輛出租車。
　　在順寧派出所，有個中年警察幫吳辰做完筆錄後，瞄了他壹眼說：「行了，妳回家等消息吧。」
　　「警官……什麽時候會有結果？」吳辰不放心問。
　　「我們要調取監控，確認屬實了才能立案，之後再向上級反映。」中年警察慢條斯理地說道。
　　「啊？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妳們不應該立即出警嗎？」中年警官的眉毛壹橫：「這裏是派出所，請註意妳的言辭態度！」
　　吳辰意識到自己失態後，語氣稍緩：「警察同誌，很抱歉，請理解我的焦慮，我真的很怕人販子出市區了，到時候……」
　　「請相信我們，壹會兒警察同誌就去查看監控，妳先回家等通知吧。」
　　對方說到這個份上了，吳辰無奈，只能頹喪離開。
　　已是晚上１１點，街上人流逐漸稀少，他只覺得有壹股寒意襲來，打了壹個冷顫。
　　「難道……這壹切都是雪在開玩笑？」吳辰的臉色很不確定，他壹邊走向地鐵，壹邊自言自語。
　　「是了，肯定是李倩兒泄密，然後雪想給我壹個驚喜，先回家躲了起來……或許小卉也在，她那麽古靈精怪，肯定會藏在樓梯間，拿手機拍下我出醜的那壹刻吧，三人肯定已經商量好了。」
　　「這玩笑太瘋狂了，雪的手機都扔地上，萬壹被人撿了怎麽辦？這個主意壹定是小卉想出來的，我回去要好好教訓她才行……」
　　吳辰的眼神明亮起來，越來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嘴角甚至露出壹絲笑容，踏上了地鐵末班車。
　　很快，他回到出租屋樓下，在上樓梯時，心臟跳得很快，之前的輕松心情蕩然無存，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交織，萬壹……家裏真的沒人呢？
　　吳辰匆匆打開房門，裏面是漆黑壹片，壹絲光亮都沒有，深邃的黑暗似深淵般，吞噬掉他所有希望。
　　……
　　他躺在床上，表情迷茫，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看著天花板，壹旁手機鈴聲不斷響起，將思緒拉扯回來。
　　「吳辰，到底怎麽回事啊？雪怎麽突然失蹤了？有報警嗎？」說話的人是李倩兒，她的聲音充滿焦慮。
　　「唉，我真的不知道，現在等派出所通知，妳別打過來了……」吳辰的聲音很疲憊，頹然地掛掉電話。
　　在此之前，他已經打了十幾遍派出所固話，對方顯然已經厭煩，只要他打過來就被迅速掛掉。
　　吳辰是真的害怕了，想起以前在網上販賣婦女的帖子，有的被賣到窮山僻野當生殖工具，有的被賣到東南亞做妓女，還有的被殘忍虐待挖走了內臟……
　　「啊——！」他瘋狂哀嚎，用拳頭狠狠錘向墻壁，直至墻漆壹塊塊脫落，指骨破皮流血了才停止，似乎只有這種自虐式的懲罰，才能消弭他內心的那份痛苦無助。
　　整整壹夜，吳辰未曾閉眼，第二天壹早就匆忙跑去派出所質問。
　　「妳們到底查監控了沒有？」
　　值班警察見他表情猙獰，眼珠子充滿血絲，嘆了壹口氣說：「這事妳也別急，我們已經上報分局審核，等技術人員過去拍照備案，就能立案了。」
　　吳辰死死盯著他，語氣很低沈：「那……到底……還要多久？」
　　值班警察有點尷尬，幹咳壹聲說：「應該很快了，妳先回去等通知吧。」
　　「等等等，我他媽等了八小時了，以８０公裏的時速，人販子都已經跑到外省了，為什麽啊！」
　　空曠的大廳只有吳辰的哭喊聲。他紅著眼對警察說：「妳現在，幫我開證明，我自己去園林管理處看監控！」
　　值班警察本想拒絕，但看到吳辰已經處於憤怒邊緣，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
　　吳辰拿到證明後，不停歇地趕去園林管理處。有了證明壹切都好辦多，雖然領導不情不願，但他的猙獰模樣讓領導選擇妥協。
　　保安老頭幫他調取監控，從希若雪進去女廁開始，吳辰壹直死死地盯著屏幕，不放過任何壹處地方。
　　三分鐘後，女清潔工推著清潔車進公廁，她看上去有四五十歲，不過攝像頭拍不到清晰正面，壹旁老頭暗自嘀咕：「都晚上１０點了，還清什麽潔。」
　　吳辰沒理他，繼續監控。
　　六分鐘後，女清潔工出來，有個細節讓吳辰格外註意，當清潔車的輪子頂到壹處凹凸不平的板磚縫時，清潔車遲滯不進，必須用力才能翻過去。
　　明顯看出來，只有車身超重，輪子才會邁不過去，而此時吳辰叫的網約車已經到了，雖然有註意到女清潔工，當時並沒有想那麽多。
　　「碰！」吳辰狠狠地拍打桌面，擰緊拳頭，把老頭嚇了壹跳。
　　視頻繼續播放，十分鐘後，他走進女廁所，壹無所獲，希若雪就這樣突兀消失了。
　　女清潔工去了右邊街道，老頭又調取其它視頻跟蹤，可惜由於角度問題，無法捕捉具體去向，最終失去她的蹤影。
　　吳辰狐疑地看向老頭，說出自己的猜測：「這……不對，她很明顯是壹個慣犯，非常熟悉濱江公園的攝像頭分布。」
　　「或許是吧，可沒辦法啊，濱江公園這麽大，離市區又遠，犯罪率自然高……」老頭嘆了壹口氣，幽幽地說：「我以前見得多了，壹些年輕人以為拐賣這事不會發生在大城市裏，實在太天真了。」
　　「但這是拐賣啊，當地警察難道不管嗎！」吳辰滿臉都是憤怒。
　　「妳也說是拐賣，妳看全國的拐賣案件那麽多，能救回來有多少個？人家明顯知道，而且比妳更清楚，卻硬拖著不立案，不然怎麽提高破案率啊，人家年底可都是有指標的。」老頭沒有看壹臉蒼白的吳辰，繼續說：「而且……我敢打賭，即使他們過來調取監控，也會壓壹段時間再立案，幸運點的……或許還能早點移交刑警隊。」
　　吳辰只感覺頭昏目眩，他不敢亂想，再次撥通派出所電話，但對方總是以各種借口拖延，遲遲不派人過來調查。
　　就這樣，他從早上壹直等到下午，壹個人癱坐在園林管理處門口，眼神漸漸渙散，快要崩潰了。
　　老頭從警衛室走出來，語重心長地說：「別等了，妳現在趕緊找人托關系什麽的都好，萬壹錯過救援時間，女孩子這輩子可就沒了。」
　　找人，托關系……吳辰壹瞬間被點醒，但又陷入絕望，他在滬海沒有任何親戚，更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壹個窮學生，又怎麽去巴結別人找關系呢？
　　突然，他想到林卉，仿佛抓住壹根救命稻草，顫抖著撥通電話：「小卉，小卉！我是吳辰，不不不，我現在有壹個很緊急的事想拜托妳……」
　　林卉聽到希若雪被拐賣後，「啊」了壹聲，整個人慌亂起來：「怎麽……怎麽會這樣啊！天啊！妳妳……妳報警了嗎？什麽，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太過分了！讓我想想……對了，我可以找我哥，他在部隊裏肯定有關系的，恩恩，就這樣，我先掛了！」
　　吳辰緊緊地攥著手機，汗水都模糊了屏幕，焦慮地等待林卉消息，壹旁老頭看他驚慌模樣，搖了搖頭，小聲說：「終究還是年輕人……」
　　十分鐘後，林卉的電話打來，吳辰急忙問：「小卉，怎麽樣了？」
　　「辰哥哥，有辦法了！」她聲音很興奮：「我哥哥聯系上順寧公安分局刑警大隊的高隊長了，他壹會兒就打給妳。」
　　「好好好！謝謝，小卉太謝謝妳了，更要謝謝妳哥，謝謝！」吳辰連說幾聲感謝，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同時也十分懊惱，為何不早點求助林卉。
　　果不其然，壹個陌生電話打過來，聲音沈穩而有磁性：「妳是吳辰本人嗎，我是順寧公安分局的刑警大隊長高飛，妳可以叫我高隊長。」
　　吳辰壓抑住心中的激動：「高隊長妳好，我是吳辰，我現在在濱江公園，請問妳們什麽時候會展開救援？」
　　「放心，案子已經移交我這裏了，之後會成立壹個打拐專案組，調查取證會同步進行，稍後還要妳配合壹下，另外要采集親屬的ＤＮＡ，作全國範圍內的比對。」
　　「好好，謝謝高隊長，我現在就去聯系親屬！」
　　吳辰掛掉電話後，保安老頭的語氣充滿驚訝：「妳那個女同學的背景可不簡單啊……」
　　吳辰沒心情閑聊，他現在很想聯系希任強，但不知如何開口。
　　如他所料，當希任強得知女兒被拐賣後，當場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氣得幾乎無法說話。
　　他已經做好被挨罵準備，但希任強只是沈默許久，隨後壹字壹句地說：「哪個公安局，快給地址我。」
　　這件事同樣無法瞞住吳辰父母，吳媽聽了後，險些崩潰，眼淚直流。兩人陪同希任強壹起坐飛機，連夜趕往滬海。
　　林卉擔憂吳辰的身體狀況，她從順寧公安局出來後，硬要拉著他去附近餐館填肚子。
　　吳辰精神狀態很不好，坐下來後隨便點了壹個飯。
　　「辰哥哥，我已經聯系上本地媒體了，稍後就會發布尋人啟事，我還在班級群讓大家多擴散轉發，多壹個人就多壹份力量！」
　　「小卉，謝謝妳……」
　　「哎，妳今天都說幾次謝謝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幫上忙，早日找到雪兒姐姐。」
　　吳辰的笑容很苦澀：「雪失蹤後，我完全慌了神，很抱歉。」
　　「沒事，我能理解的。」林卉滿臉憂愁，看向了窗外：「我相信，雪兒姐姐壹定會沒事的。」
　　吳辰嘆道：「希望吧……」
　　……
　　吳辰父母和希任強當晚就趕到滬海，和吳辰兩人壹同去順寧公安分局打聽情況。
　　希任強的臉色十分陰沈，頗有埋怨地看向吳辰，他見到高隊長後，急忙問：「高隊長，我是孩子的父親，現在是查到了什麽消息嗎？」
　　高隊長讓幾人坐下後，沈聲說：「目前初步調取道路監控，並鎖定了壹輛白色的甘Ａ套牌面包車，正往外省逃逸。我們已聯系沿線各收費站和駐警進行布控攔截，並向社會發出通緝令，壹旦有消息馬上和妳們聯系。」
　　「高隊長，人販子在哪裏，我們現在立刻過去救人！」吳辰目光灼熱地盯著高隊長。
　　高隊長搖搖頭：「嫌疑犯的行蹤不斷在變，妳們很難幫上忙，而且現在專案組已經有四名同誌追緝，妳們無需太擔心。」
　　「高警官，拜托妳們了，壹定、壹定要將孩子救回來啊！」吳媽的眼淚又流出來，吳辰和林卉兩人急忙安慰。
　　「嗯，我們會盡力的。」高隊長安慰幾句後離開了，交代其他人幫希任強抽血驗ＤＮＡ。
　　吳爸的臉色皺成壹團，默默抽著煙，林卉則安靜陪在吳媽身邊。吳辰坐立不安，他聽到高隊長的解釋，內心反而更擔憂了。
　　由於狀態不佳，希任強和吳辰父母先回附近酒店休息，吳辰和林卉仍留在公安局等消息，可壹直等到淩晨，都沒有盼來什麽好消息。
　　在高隊長的壹番勸說下，吳辰才同意回去。
　　正如保安老頭所說，林卉的家庭背景不簡單，不然高隊長不會親自送他們回家，吳辰也是第壹次享受到公職人員接送的待遇。
　　回到家已是淩晨１點，吳辰全無睡意，閉上眼盡是伊人的音容笑貌，心情特別難受。他很擔心伊人的安危，會不會受到人販子的折磨，自責、痛苦和憤怒等情緒更是接踵而來。
　　他坐在窗邊，目光呆滯地看向黑夜，壹動不動，直到天邊出現了壹絲光亮，才明白新的壹天又開始了，可依然沒有收到公安局的消息。
　　吳辰簡單洗漱臉部，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特別憔悴。他已經三天沒有休息，雙眼無神，布滿血絲，頭發也壹片淩亂。
　　為了若雪，我要撐下去……吳辰深吸壹口氣，剛想出門便接到林卉電話：「辰哥哥，我已經在樓下了，先吃早餐吧。」
　　林卉開了壹輛粉色甲殼蟲停在樓下，她已經買好早餐。
　　吳辰內心有點感動，拿起早餐後卻沒什麽胃口。
　　林卉見他如此，柔聲說：「辰哥哥，妳吃飽了才有力氣找雪兒姐姐，不是嗎？」
　　吳辰剛想開口，吳爸的電話打了過來：「兒子啊，妳媽媽的偏頭痛又發作了，我陪她去了醫院，妳不用理我們。」
　　「爸，媽的身體沒事吧？」
　　「沒事沒事，高隊長那裏好像收到了消息，妳去公安局看看吧，這裏有我就行。」吳爸頓了頓，繼續說：「對了，小雪的爸爸壹大早出去了，好像是尋求壹些朋友幫助。」
　　「這樣，行……」吳辰掛掉電話後，朝林卉搖搖頭：「我媽沒什麽事，不必擔心，我們去公安局吧。」
　　在順寧公安分局，高隊長見到他倆後，緩聲說：「目前還在等，不過在幾個小時前，我們收到駐警的消息，嫌疑犯似乎有所警覺，已經提前下高速了，他們在努力追緝……」
　　這是壹個壞消息，林卉看了看吳辰，輕聲問：「高叔叔，人販子會逃去哪個方向呢？」
　　「往西北的可能性很大。」
　　「那……能成功抓回來嗎？」林卉繼續問，同樣也是吳辰的心聲。
　　「如果疑犯還沒出城，在被拐賣後的壹小時內，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黃金救援時間，憑借天眼定位，是有９０％的概率攔截，如果還沒離開長三角，也有６０％的概率攔截……」高隊長的話已經很明顯了，他看向吳辰，猶豫了會說：「我們最怕疑犯會往偏僻的山路跑，那裏很少道路監控，容易脫網。」
　　吳辰聽了後心情沈重，才知道自己錯過許多寶貴的救援時間，他表情更苦澀了，也不知怪怨恨誰。
　　壹直到下午兩點，高隊長收到了消息，臉色陰沈下來。
　　「在當地市集，發現了被拋棄的面包車，定位被迫中斷，組員正展開緊急排查，嗯……有消息我再通知妳們吧……」
　　……
　　吳辰再壹次從公安局走出來。他宛若壹具行屍走肉，步履踉蹌地沿著街道往前走，逆著人群，壹個人漫無目的。
　　入夏的寧安街甚是熱鬧，枯蟬輕鳴，人頭攢動。
　　每個上班族都掛著壹絲疲憊，步履匆忙，絲毫沒註意這個年輕人的頹喪模樣，或者說習以為常。
　　整整三天三夜，吳辰的神經壹直繃緊，腦海裏循環著幾個詞：刑事案件、最佳救援時間、高速監控、ＤＮＡ篩選……這些熟悉的詞匯逐漸陌生，化成壹個個字符縈繞在他眼前，密密麻麻，兩眼昏花。
　　直到被壹個路人撞到在地，他的思維才回歸，緊接著開始潰散，瞳孔微微泛紅，晶瑩的淚水緩緩流出。
　　「雪兒……妳到底在哪裏……在哪裏啊！」他仰天哀嚎，用盡了最後壹口力氣，隨後頹然地依靠在垃圾箱旁。
　　良久，他將手伸進懷裏，費了很大勁，才掏出壹個小盒子，漂亮的黑色戒指盒十分精致，可裏面沒有任何戒指。
　　他原本以為，兩人邁入婚姻殿堂的日子會越來越近，但如今，壹切都被無限拉長，就像兩條不相交的弧線，永遠錯過，永無交集。
　　余光所及，他發現有壹張照片掉在地上，伸出顫抖的手，將照片緩緩拿起，並用略起皺紋的袖口擦拭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呵護。只是他臉頰上的淚水滴答往下，照片逐漸被淚水沾濕。他鼻子泛紅，盯著照片，目光逐漸迷離。
　　照片上的女孩恬靜優雅，依偎在跑道欄桿上，壹襲長發微揚，眼眸清澈如秋水，純真的讓人不敢對視，生怕唐突了佳人。瓊鼻挺翹，微抿的嘴唇甚是好看，穿著純白的校服，青澀可愛，若如含苞待放。
　　曾經，似乎壹切都那麽美好，讓人難以忘懷，他仿佛做了壹個很長的夢，深深地陷進去，不願再醒來。
　　當他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壹張陌生的床上，空氣混雜著消毒水味道，壹旁的鐵鉤掛了幾瓶水，順著管子流進手臂針孔裏，旁邊是林卉和吳媽兩人，吳爸壹個人站在窗邊抽煙。
　　「媽，小卉……」
　　「辰哥哥，妳醒啦！」
　　「哎呀，妳可嚇死媽媽了！」
　　吳辰似乎沒反應過來，仍沈浸在夢境和現實的混論中，見自己的手被吳媽緊緊握住，好奇問：「這裏是……醫院嗎？我怎麽了？」
　　吳爸扔掉煙頭，緩聲說：「兒子啊，多虧了小卉，她看到妳躺在路邊怎麽叫都不醒，急忙送來醫院，幸好醫生說妳只是低血糖引起的昏厥，休息幾天就行了。」
　　「低血糖……」吳辰迷茫地看著眼前三人，語氣生疑：「那……若雪呢，她在哪裏？」
　　房間瞬間安靜起來，林卉抿著嘴，眼眸裏盡是悲傷，吳媽嘆了壹口氣，沒有看他。吳辰的嘴微微張開，想說什麽卻如鯁在喉，那壹刻他已經明白了。
　　夢總有醒來的時候。
　　……
　　人如果沒有回憶，就像壹具被生活牽引著前行的傀儡，不斷做重復的機械運動，這句話用在吳辰身上特別適合。
　　他的身體很快恢復健康，但拒絕留院觀察，回到校園生活，並離開了原公司，接下來吳辰的重心都是尋找希若雪。
　　吳媽吳爸兩人也離開滬海，他們在臨走前千叮萬囑，拜托林卉照看壹下吳辰，怕他想不開會做出什麽傻事出來。
　　最開始幾天，林卉可謂提心吊膽，總會暗中觀察吳辰的舉動，見他沒有任何異常後，才慢慢放下心來。
　　不過從那天起，吳辰沒有了任何笑容，表情變得木然，每次回復林卉最多的字是「嗯」。
　　「辰哥哥，前兩天我在網上發布了許多尋人啟事，有很多人轉發，都在鼓勵加油呢，我相信雪兒姐姐壹定會吉人天相的……早上我問了高叔叔，目前已經在壹些可疑地點展開排查，在當地也發布了懸賞公告，只是還沒發現什麽線索……希叔叔也去了西北找人，後來好像身體不舒服，已經回江寧了，哎，西北這麽大，該怎麽找呀……」林卉看著壹言不發的吳辰，撇了撇嘴，有點委屈：「辰哥哥，妳說說話嘛，如果連妳都失去信心了，那雪兒姐姐就真的回不來了。」
　　壹語驚醒夢中人，吳辰臉上有了壹點波瀾，他很認真地註視林卉，許久才開口：「妳說得對，我確實……要對雪兒有信心，她這麽聰明，壹定會成功逃離的，或許她已經在暗中給了我們線索。」
　　「嗯？辰哥哥，妳怎麽不走了？」林卉壹臉疑惑，只見吳辰立在原地，表情復雜多變，情緒很激動。
　　「線索，線索，線索……對啊，雪兒留下了壹部手機！」吳辰匆忙地往校園外跑，回頭對她說：「小卉，我先回家壹趟，有事再聊！」
　　「哎哎，怎麽了，哎！真是的，怎麽突然拋下我啦！」林卉在原地幹跺腳，表情很不滿。
　　吳辰回到家後，翻出希若雪的手機，壹邊充電壹邊開機，心情跌宕起伏。
　　熟悉的開機界面，熟悉的鎖屏密碼，他打開手機備忘錄和短信後，沒發現什麽線索，最後是在聊天軟件裏，找到了壹行等待發送的小字：「救命清潔工……」
　　吳辰註視著那壹行字，整個人楞住，如同被雷劈了，喃喃自語：「雪，只差那麽壹點，就差那麽壹點啊……」
　　「啊啊啊——」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整整哭了壹刻鐘。
　　壹直到手機的消息鈴聲不斷響起，才將他心神收回來，發現是希若雪的聊天軟件消息，裏面有許多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發來問候：
　　「希若雪，妳失蹤了？？？怎麽可能啊，妳快回我消息啊！」
　　「臥槽，我看那個尋人啟事很像妳啊！是不是妳啊？」
　　「若雪，天啊，妳到底在哪裏？快回消息給我吧！」
　　聊天信息鋪天蓋地湧來，甚至有不少人打來電話，吳辰只好開啟飛行模式，避免別人誤會。
　　他往下看聊天記錄時，有壹個頭像框非常熟悉，備註是「劉子軒」，發來壹條消息：「妳去滬海是為了躲避我嗎？」
　　什麽意思？吳辰皺起眉頭，看到這條消息的發送時間是前三天，而歷史聊天記錄空白壹片，顯然已被刪除了。
　　希若雪和劉子軒只是普通的校友關系，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為何要躲著他？吳辰越想越困惑，好奇心迫使下，讓他想查看更多聊天記錄，隨後拿出希若雪的粉色筆記本，登陸後，發現電腦裏並沒有那個聊天軟件。
　　「不對啊，我記得以前是有安裝過的……」吳辰想了想，只好重新下載軟件，並登陸希若雪的賬號。
　　由於電腦有本地緩存，歷史聊天記錄自動匹配進希若雪的賬號裏。
　　吳辰拉到劉子軒的對話框，歷史消息裏成功顯示出壹年前的聊天對話，只剩寥寥無幾的幾句話，卻讓他徹底崩潰。
　　劉：「今晚我上去，等我～」
　　雪：「求妳別再來了，她們已經懷疑了。」
　　劉：「那妳下來，我有話要問清楚。」
　　雪：「不了，我們沒什麽好說的。」
　　劉：「現在連壹點時間都不給我嗎，妳就這麽狠心嗎？我到底有哪壹點比不上他？」
　　雪：「……」
　　劉：「說話啊！」
　　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已經和妳沒有任何交集，請妳不要再幹涉我好嗎？」
　　劉：「這就是妳想出國躲避我的原因嗎？」
　　雪：「我不想說了，就這樣。」
　　劉：「為什麽不給我壹個機會啊？」
　　……
　　吳辰看完後，背後壹陣涼颼颼，即使他再信任希若雪，也對這個聊天記錄感到很驚愕。
　　他頭腦很混亂，慢慢的才理清思路，希若雪不想劉子軒來女生宿舍，怕被舍友懷疑，可為什麽要懷疑呢？兩人到底做了什麽？還有兩人已經沒有任何交集，那說明之前是有交集的，可吳辰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也從未聽若雪提起過。
　　雪她不可能背叛我的，壹定不會的，這裏面壹定發生了什麽……
　　吳辰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壹定是劉子軒在騷擾希若雪。
　　想到這裏他怒不可遏，本想打電話質問劉子軒，卻猶豫了。他沒有什麽證據，別人如果翻臉不認賬，自己也無可奈何。
　　他很想知道希若雪到底隱瞞了什麽，找遍其它人的聊天記錄，仍壹無所獲。
　　突然，吳辰想起希若雪的日記本，動身尋找。
　　以往他從不碰雪的私人櫥櫃，現在不管那麽多了，很快在偏僻角落找到壹本藍色日記本。
　　日記的時間線從高三開始，平均每兩天會寫壹篇，內容大致是她和吳辰在壹起後的日常點滴，既有開心的回憶，也有心情低沈的煩惱，往昔熟悉的片段均被她細致無漏地記敘下來。
　　吳辰讀著讀著，心情平和下來，雪的字體娟秀靈動，從文字裏能看出她對吳辰的那份真摯愛意，他之前壹直醞釀的不滿也隨之消散。
　　日記最終止步於幾個月前，也就是雪搬來滬海後，就封筆了。
　　吳辰呼了壹口氣，心如明鏡，他相信希若雪始終愛著自己，沒有任何變心，那問題只可能出在劉子軒身上。
　　沈思片刻，他不想打草驚蛇，決定去希若雪宿舍壹趟，找她舍友問清楚。
　　當天晚上吳辰訂好車票，第二天壹早就回到江寧市，林卉聽了後感到很匪夷所思。
　　白天是宿舍的正常訪客時間，吳辰簡單登記壹番進去了。希若雪沒有搬過宿舍，他熟練地來到宿舍門口，看到裏面只有壹個女生。
　　「妳好，請問這裏是希若雪的宿舍嗎？」
　　「嗯，妳是要找她嗎？她兩個月前已經搬走啦，妳打她電話吧。」紮馬尾的女生看了他壹眼後，繼續低頭吃飯。
　　吳辰哦了壹聲，聽她語氣，似乎不知道希若雪出事了。
　　他默默來到２號桌子，拉開了簾子，看到桌面幹凈整潔，書架上擺著幾本書，沒有任何發現。
　　他假裝鎮定地問：「妳知道劉子軒和希若雪是什麽關系嗎？」
　　「知道，他倆是情侶關系呀。」那女生脫口而出，讓吳辰聽了內心直抽搐，表情僵硬：「妳說，他們是……情侶？」
　　「對啊，不過好像在出國前，兩人就分手了吧，之後就沒見劉子軒上來宿舍了。」
　　「他……每天都來宿舍？」
　　「差不多吧，壹周會來幾次。」女生滿臉好奇地問：「妳問那麽多，到底是誰啊？」
　　吳辰深呼壹口氣，說：「我是希若雪的男朋友，現在我特別窩火，也有壹肚子疑問。」
　　「啊，不是吧！」那女生被驚住了，不敢相信，直到她看了吳辰給的各種合照和求婚視頻後，表情變得很精彩：「這到底是三角戀、還是劈腿啊……」
　　吳辰的表情冷淡：「請妳將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嗯，好吧……其實我們只是猜測劉子軒是她的男朋友，畢竟沒有誰會經常來女生宿舍吧，不過……經妳這麽壹說，壹切都很合理了，因為每次若雪都挺不待見他的，就可能有點抗拒吧，我們以為是情侶間在鬧別扭而已……」
　　「那……劉子軒每次來宿舍做了什麽？」
　　那女生看了吳辰壹眼，小聲地說：「他每次來，好像都拉上了簾子，我……也不知道幹什麽。」
　　吳辰壹瞬間已經明悟，心如刀割般，他默默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宿舍。
　　很明顯，希若雪有什麽把柄落在劉子軒身上，她壹直在默默忍受，但無論如何，壹直瞞著自己，讓吳辰內心格外不舒服。
　　關鍵是，吳辰不知道希若雪和劉子軒的關系到底走到哪壹步，如果希若雪真的肉體出軌了，他能接受嗎？連續壹周的煎熬，讓他沒有任何的耐心壓抑，壹股怨氣從內心湧來，眼神猙獰：「劉子軒，好膽啊！」
　　他第壹時間就想起李倩兒，以往的壹些疑惑被剖開壹個大口子。
　　「吳辰，怎麽了？雪兒有什麽消息了嗎？」
　　「李倩兒，妳告訴我，劉子軒是從什麽時候接近若雪的！」吳辰對著電話直接吼出來。
　　李倩兒沒有作聲，許久之後才開口：「妳知道了？」
　　「我憑什麽不能知道？妳們到底要瞞著我多久！」
　　李倩兒急忙辯解：「不，我沒有瞞著妳，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情，是前段時間劉子軒喝醉了酒才告訴我的。」
　　吳辰深吸壹口氣：「妳不知道，好啊，妳和我同居的時候，總是想故意勾引我，然後妳就趁機告訴若雪，好讓劉子軒趁虛而入吧？妳不用否認了，不然若雪為什麽會突然來滬海呢……」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沒做過！吳辰妳冷靜點，雪兒在出國前就和我說過，她想躲避壹些人的騷擾，後來我才知道是劉子軒啊，可那時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騙妳啊！」
　　「好，那妳告訴我，劉子軒現在在哪裏，我要親自找他對質，算壹下賬！」
　　李倩兒聽出吳辰話裏有殺氣，竟被嚇到了：「我不知道，吳辰……妳不要沖動啊！」
　　「妳不說，我自己去找！」吳辰生氣地掛掉電話，隨後閉上眼睛，平緩了壹下情緒，打給了劉子軒。
　　「吳辰，怎麽了？」
　　「劉子軒，妳現在在哪裏，我有壹些話想問問妳。」
　　「很急嗎？我現在還沒下班，要不晚壹點約個地方談？」
　　「好，那我先等妳下班。」吳辰掛掉電話後，坐在湖邊的椅子上等候，心情很糟糕。
　　天色漸晚，等到晚上七點，仍沒等到劉子軒的電話回復，吳辰等不及，想打過去，發現關機了。
　　「為何無緣無故關機？」他不知道劉子軒的公司在哪裏，在原地徘徊，特別煩躁，既想立刻找劉子軒問清楚事實，又怕迎來他不願面對的真相。
　　壹直到九點整，吳辰等到快沒有耐心時，李倩兒打了過來，聲音很驚恐，顫抖著說：「吳……吳辰，妳在哪裏啊，是不是妳做的？」
　　「什麽意思，我做了什麽？」吳辰輕輕皺眉。
　　「天啊，真不是妳幹的嗎？」
　　吳辰內心壹緊，急切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李倩兒的聲音如同丟了魂，有氣無力地說：「劉子軒跳樓……自殺了。」